Niyo.

/合志《少年游》文章解禁

/原著战后

/微全员

《玲珑失语》

 

 

 

他没有想到一睁开眼就能看见霍琊坐在自己身边，有些慵懒的背影却依然是自己熟悉的那副可靠脊梁，这个地方的太阳向来不算毒辣，他不太清楚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大抵是正午吧，而霍琊就面朝着那温润和煦的阳光，一半身影被拢在清光之下，另一半却是成为帮自己遮阴的宽阔屏障。

 

动了动手臂后才意识到他们的手也是紧握在一起的，用一个不算熟悉的十指相扣的姿势，不记得究竟是谁先主动跨出的这一步。

 

游浩贤打了个哈欠，霍琊之前就应该注意到了他醒来的动静，却是在听到声响后才不徐不慢地回过头，那一瞬间从眉梢处射来一道光芒，恰好刺入游浩贤的眼中，他下意识眨了眨眼，一阵酸涩感过后，他对上了一双与方才温柔的阳光同色的眸子，也是这个时候他才有了更为深刻的实感——这一切本就是理所当然。

 

他躺在霍琊的身边醒来，他们互相勾玩纠缠着对方的手指，和霍琊微微俯下身来在他的额心印上轻浅一吻，这一切本就是理所当然。

 

“休息够了吗。”而霍琊的声音低低的，就像是黑龙这一物种本身带给他的兴趣般，那不经意的磁性就是对他的一种致命吸引。

 

游浩贤揉了揉垂在耳畔的碎发，熟稔地勾起嘴角：“睡得可舒服了呢，要是你跟我一起睡说不定会睡得更香。”

 

霍琊轻哼一声转过头去，他的耳尖没有丝毫的颜色变化，但游浩贤又怎可能因为这般天生能够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表情就看不出对方内心真正的情绪。

 

他反握住霍琊的手腕，借力坐了起来，纵使身下隔着一块厚实的大方巾，他还是很清晰地感受到整个身体下沉的轻微陷落感。

 

他们的手一起落在地上，指缝之间渗入了砂砾摩挲。

 

霍琊支起一条腿，空出来的那只手随性地搭在膝盖上：“我不明白，来这种聒噪的地方有什么意义。”

 

游浩贤半眯着眼睛，煞有介事地认真听着周围的动静，风啸和浪鸣挟裹着阳光，暖意葱盛，不远处传来了生动而鲜活的动静，是参差不齐却又富有情感的交谈声，不似略过海面的鸥鸟翅膀碰撞出的单调和弦，是由声音里的欢愉与兴奋构筑出的清脆交响。

 

游浩贤呼出一口气又完全睁开眼睛，他偏过头，把视线投向沙滩上极富生机的画面，不知怎的嘴角的弧度就又大了几分：“有什么不好吗，多热闹啊。”

 

霍琊的视线扫了过来，但就只在游浩贤含笑的眉目上堪堪停留了一秒，就又收了回去。

 

要说这么多年来游浩贤最了解霍琊的地方是什么，那大概就是这条黑龙沉闷的性子，爱把一切情绪和心思全部藏起来，不希望别人窥探到自己的真实感受是一个原因，但更多的，似乎就是已经把独自默默消化当成了习惯。

 

黑龙骨子里仍是高傲的，叱咤天下又有何不可，而他又从不是清高而不屑为此，只是单纯觉得这样的行为毫无意义。

 

要了解自己的心意并不难，游浩贤也从来没有一个瞬间试图掩埋和否定自己对于霍琊那种最纯粹最深刻最呼之欲出的冲动与感情，但是直到他们照猫画虎地成了一场不那么像话的亲之前，他都觉得霍琊可能是这个世界上他最能看透却又最看不透的存在。

 

他又何尝看不出霍琊的世界很简单，简单到一切出发点和目的都是因为自己，简单到这条令世界都闻风丧胆的黑龙却能够把全世界的温柔都献给自己。

 

但是如果不是那阴差阳错的一次灾难，霍琊大概永远不会把自己的心意宣之于口。

 

没有不安，没有不满，没有埋怨，没有愤怒。

 

游浩贤在心里轻笑。

 

连光明正大地承认自己吃醋了都不会。

 

霍琊是不喜嘈杂的，前几天收到来自亘瑶的邀请时虽然霍琊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但游浩贤一眼就能看出对方在压抑着自身拒绝的情绪，于是他很果断的答应下来，难得一次在霍琊的脸上看见扑克脸的崩裂。

 

对方内心大抵仍是有些不悦的，只是霍琊习惯性地从不会反驳游浩贤所做出的决定，那样一直僵硬着的面部表情直到他们如约来到这块沙滩，看到了许久未见的女孩后才不经意般的柔和下来。

 

游浩贤发现，时至今日，霍琊还是会对自己嘴里叫出的“律”这个名字有触动的反应，和女孩在一起的时候，叫的多了那些情绪也就会慢慢沉淀下来，但是有突如其来的一句时，那向来波澜不惊的深沉眸子低就会像是一枚石子投入湖水，有了瞬间激烈的动荡，然后再在自己活生生的身影中重新归于平静。

 

他们之间有着太久的空白，霍琊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但是自己却变了。

 

胡思乱想不是游浩贤会做的事，他总是精确而缜密地看待每一件事，只是到了霍琊这里，他就总是心存着一个疑虑：霍琊究竟是更喜欢身为律的自己，还是喜欢身为游浩贤的自己。

 

他想：有没有一个时候，霍琊在看着自己时，想到的是与律的曾经呢。

 

游浩贤迈进松软的沙滩，红衣女孩就踮着脚一路朝着他小跑而来，他微微屈身张开手臂，将女孩抱了个满怀的触感依旧充实而怀念。

 

奏从身后跟了上来，抱着双臂嘴角下撇，许久不见头发长了些许，但是完全不待见自己的那种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在脸上一览无余。

 

偏偏这个时候霍琊在身后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奏的视线移了过去，就发现高大的少年根本就没有在看自己，对方漠然地把目光投放在一旁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围巾鲜红的一角在风里轻飘飘地晃荡着，但是就是对方这看似漠不关心的态度，让奏悻悻地收敛起自己的情绪，不甘地换上一副不至于那么别扭的神情。

 

把奏的一切转变看在眼里的游浩贤只能在心里无奈地笑笑，他松开律，女孩就站在他身边对着他身后的少年抬起头，语气轻淡却又暗含感情地唤了一声“霍琊”。

 

霍琊低下头与律对视着，好半晌也不说话，最后伸出手在女孩的发顶揉了一把，就重新走到了与游浩贤并肩的位置。

 

奏绕过去试图重新引起律的注意力的时候，亘瑶中气十足的清亮声音就响了起来，几乎要通透整个海滩：“喔！你们俩终于来啦！”

 

游浩贤笑眯眯地看着迎面朝自己走来的虎妖与青龙，抬起手友好地挥了挥：“小俩口挺甜蜜啊。”

 

本来还一脸兴奋的亘瑶瞬间红了脸：“说、说什么呢！”

 

青凌拍了拍亘瑶的肩膀，表情柔和嘴角含笑地开口道：“也恭喜游浩贤殿下和霍琊殿下喜结连理。”

 

游浩贤挑了挑眉，就听见青凌继续道：“贺礼没能及时送达，还望见谅。”

 

亘瑶闻言突然像是有了底气，脸上羞愤的红晕一瞬间变成了激动：“对对对，你们俩成亲，也不晓得知会我们一声，还当不当我们是朋友。”

 

游浩贤刚想说话，律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我也想看游浩贤穿嫁衣的样子。”

 

游浩贤无奈地笑了一声：“你为什么就认定是我穿嫁衣啊。”

 

奏探了一个脑袋出来，眼角闪着促狭的光：“这还不够明显吗。”

 

亘瑶笑着吐了吐舌头，而游浩贤转头去看霍琊的时候，竟然一瞬间就和对方的目光对视上。他许久没有这种心脏深处连带着灵魂都在为之悸动的感受了，他好像真的从来就没有意识到，霍琊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一直看着自己了，视线中所带着的炙热的温度，自己竟然从来就没有感觉到过吗。

 

但是他想自己又是知道这个答案的，他不是没有意识到，他只是不让自己去深究那个因果。

 

他本是这个世界上最高贵的人类，怎能轻而易举地就被一条黑龙牵了思绪，怎能不受控制地就为一条黑龙动了心弦。

 

自己分明就是从意识到对方目光里带着的专注与柔情后，才一发不可收拾地沉沦至今。

 

霍琊什么话都没有说，对于周围人的调笑没有给出回应，对上游浩贤难得显得局促的表情竟然也没有惊讶或意外，虽是白天，但好似仍有星光万千在那深邃的眼底流淌，他目光如炬，眸子里溢出的鎏金是比阳光还要耀眼的色彩。

 

霍琊看着游浩贤几秒，率先移开了目光，却不是因为不再看他，而是索性转身往一旁摆设好的遮阳伞下走去。

 

游浩贤用余光扫了一圈围观者的表情，把落在肩膀的那缕长发拨到胸前，缓缓地跟上了霍琊的脚步。

 

亘瑶组织起了这场海边的聚会，准备工作倒是做得很足，斜插着的遮阳伞下铺着一层厚厚的布巾，柔软而舒适，游浩贤靠着霍琊坐下来，几乎是立刻就卸下了全身力气，困倦感也随之涌上。

 

亘瑶一行人没再理会他们，霍琊不甚在意地抬手抚上游浩贤的后颈，指尖的微凉驱走了一部分闷热，而紧接着响起的声音就像是某种蛊惑般好听：

 

“睡一会吧。”

 

终归是人类的身体，困倦疲乏一旦涌上，是任何生理机能都抵抗不了的。游浩贤嘟囔一声，也来不及过多关注周围的情况，就借着被霍琊单手揽住的动作靠在对方的肩头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便已是如今，他的思维在纷乱之中竟是回顾了一遍来时的事，现在便是能想起来，主动牵起他的手并且不由分说换成十指相扣的是霍琊。他们不常有这么暧昧的举动，霍琊更是甚少成为主动的那一方。

 

他也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在如此热闹的地方睡着，罪骨之岛的女孩们热心过了头，为了自己弄了一间藏书阁，却没什么打理的概念，昨夜他在整理书籍的时候对着一本人类先祖留下来的书看入了迷，霍琊竟也不阻止他，就一声不吭地坐在他身边，后半夜了他才意识到时间晚了，却没能休息多久就起床动身前来赴这次聚会的约。

 

往热闹声响传来的地方看去，女孩们竟然已经换好了入水的行头，奏和青凌也是只穿着一条大裤衩，一行人在浅滩里玩得不亦乐乎，律的脸上的笑容竟然是游浩贤从未见过的热烈。

 

游浩贤拍了拍手站起身，笑着看向霍琊：“我们也加入呗。”

 

霍琊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但最终还是表示妥协。

 

在沙滩椅后脱掉上衣的时候，游浩贤恶意地用手指戳了戳霍琊健硕的胸膛，他本以为自己的反应速度够快了，却还是径直被霍琊攥住了手腕。他没想着挣脱，他知道在力气这方面他从不是霍琊的对手，于是游浩贤干脆抬眼对上霍琊微微变深的眸子，露出一个堪称顽劣的笑容，霍琊总是会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心软，他伸手扯掉游浩贤腰间的束带，就松开了手也不再看对方。

 

当他们再次回到亘瑶和小律所在的沙滩的时候，竟发现多出了一个不速之客。

 

但又也许不能叫做不速之客，她闲适地坐在沙滩上的姿态，和亘瑶无意驱赶的放任态度，都代表了她是被默许的存在。

 

若说以前有什么大仇大怨，那也早就在那场灾难后不值得一提，有些芥蒂也随着时间慢慢消殆。

 

想来自己也是许久没有见到过对方的这个模样了，听见动静，女孩模样的紫魅一脸人畜无害地看了过来，甚为挑逗地撩了撩胸前的衣带，肌肤被发色衬得尤为白皙。

 

还不等游浩贤说什么，紫魅竟是率先开口：“好久不见哟，小浩贤。”

 

霍琊无言地走向了另一边，游浩贤瞥了一眼他的背影，就抱着双臂站定在紫魅身侧。

 

他睨向她：“和平真好啊。”

 

紫魅淡笑一声：“是啊。”

 

她轻声说：“什么都不用想地坐在这里，真好。”

 

游浩贤没接话，而紫魅的话也还未完：“我其实很不甘心哦，小浩贤居然最后还是选择了他。”她仰起头，以往满含感情的目光此刻竟是有些疏离，就这样淡然地望着远处的海平线，“如果是我早点遇见小浩贤，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呢。”

 

游浩贤看向浅滩里仍然在嬉笑打闹的亘瑶、青凌、小律和奏，又看向另外一边已经自顾自地在海滩边缘坐下，只留下一个孑然背影的霍琊。

 

他思绪恍惚了一阵，在遇见紫魅之前，他也许多多少少还是曾经的律，但是在遇见紫魅之后，他便成就了如今货真价实的游浩贤。

 

“是我的话，不论小浩贤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哦。”

 

游浩贤无声的勾了勾嘴角：“我没有别的样子。”

 

这话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

 

他没再理会紫魅，转身往霍琊的地方走去，然后靠着对方的肩膀一同坐了下来。面前的海水波动的样子很美，很有层次，不像是风造成的，一看就是霍琊的手笔。

 

游浩贤在这一刻突然很希望霍琊不要那么贴心，他突然很希望霍琊说点什么，问点什么。

 

仿佛心声传达给了对方，霍琊竟然真的主动开了口，但是说出来的内容却和游浩贤所想的不太一样。

 

他说：“我所喜欢的是承载着这个灵魂的你。”

 

一段看似没头没尾莫名其妙的话，说着这话的时候，霍琊甚至没有在看着游浩贤，他神情淡然，海风刮过，没能在那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不论你是是什么名字，什么面貌，什么性格。”

 

游浩贤张了张嘴，半晌后有些无奈地扯出一抹浅笑：“你偷听我们说话了？”

 

霍琊否认地很干脆：“没有。”

 

他把双手撑在松软的沙滩上，锁骨的轮廓显得精致：“我只是一直都知道而已。”

 

游浩贤想，他这好像还是第一次，在霍琊的面前隐隐有种挫败的感觉。

 

他塌下肩膀，笑容逐渐有了生气：“这算什么啊。”

 

霍琊在这个时候转过头，目光移过来的那一刻，就好像是不由自主的互相吸引，游浩贤下意识地就跟对方对视上。

 

他在对方的眼底看见了自己的身影，也在对方不苟言笑的面庞上看见了如同雪化般的万分柔情。

 

“我记得，昨晚你看的那本书上，有这样一段话。”

 

霍琊如此开口，眉头因为回忆和背诵无意识微微蹙起，但是那叙述时的温柔语气却像是发自内心的倾诉与告白。

 

“我是个俗气至极的人，见山是山，见海是海，见花便是花。唯独见了你，云海开始翻涌，江潮开始澎湃，昆虫的触须挠着全世界的痒。”

 

“你无需开口，我和天地万物便通通奔向你。* ”

 

霍琊说——

 

——“我爱你，因为那是你。”

 

山就是山，海就是海，花就是花。

 

你就是你。

 

山踏平之后仍旧是山，海干涸之后仍旧是海，花凋零之后仍旧是花。

 

就算千年万年沧桑之后，你也还是你。

 

游浩贤攥紧了身下的沙粒，细沙渗入指缝，磨得心脏发疼。

 

他突然觉得自己还挺讨厌这样的霍琊的，他不喜欢心事被人窥探的感受，更不喜欢被窥探了后还自以为是地来试图触碰他心中的柔软，霍琊把这两样事都干了，他本该生气，但此刻他只觉得，他竟然从来不知道霍琊真正的本事不在于倾覆天地，而在于让天地为之倾覆，霍琊只要站在他的面前，就能令风尘契阔，山河顿踣，玲珑失语，洪波泫落。

 

下一秒，游浩贤兀地绽开一抹笑容。

 

紫魅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海，看着他们的视线里有着释然的笑意，不明白事态的亘瑶正在拼命朝着他们俩招手示意他们加入，青凌则在一旁笑得无奈，被声音吸引的安稳坐在一旁太阳伞下的小律把视线瞥向了他们，唯一连个视线都不屑给予的就只有只顾着对小律献殷勤的奏。

 

游浩贤甩了甩头发，像是嫌麻烦，干脆拢在一起然后用发绳束了起来。

 

霍琊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游浩贤就起身扑到对方的背上，他的胸膛紧靠着对方宽阔的脊背，是两颗心脏相距最近的时分。

 

游浩贤说：“这样文绉绉的说话，一点都不像你。”

 

霍琊微微张嘴，但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音节，嘴角就突然覆上一道柔软与温热。

 

他愣住，而如同恶作剧般蜻蜓点水过后就离开的当事人却在他眼前灿烂生花。

 

游浩贤笑：

 

“但是不像你的你，也是我爱的你。”

 

 

 

End.

 

 

 

/*霍琊看到的那段话摘自《爱你就像爱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