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锤基 | Love Of Knowing Illusion。



/这是一个关于索尔与洛基的幻象之间的故事

   

/接雷神三,有私设

/结局有预警,慎入

 

 


CharacterPairs

Thor·Odinson X Loki·Laufeyson /
/ 索尔·奥丁森 X 洛基·劳菲森

 

 



Love Of Knowing Illusion



 

 

 

索尔弯腰捡起一块地上随处可见的石头,然后转过身,不带一丝犹豫地朝着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那个身影扔了过去。石头在空中划出一道完整的抛物线,然后径直穿过那人带笑的眉眼,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更后方的落叶上。

 

落叶已经枯萎了,层层叠叠地堆积在一起,石块落在上面的时候,枯叶脆弱的脉络被石块挤压,然后断裂,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片寂静地连呼吸声都听不见的树林里显得尤为明显。突然间有东西从地上铺满的枯叶之中窜了出来,那是一只松鼠,怀中还抱着一粒不知名的坚果,它扭头看了还站在原地的索尔一眼,就甩了甩尾巴踏过枯叶朝着远方跑去。

 

那个身影依旧站在那,方才被石块穿过的地方泛着浅淡的金光,此时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原状,当那块可怖的空洞再次被填满的时候,那人浅绿色的眼眸就完整地出现在了索尔的眼前。嘴角微弯,轻轻上扬,这是那人最常见的姿态和表情,毫无违和感,但是他们之间的距离稍稍有些远了,相隔了足足五米,所以索尔没能感觉到那人身上向来散发的清冽和高傲的气息。

 

索尔用鼻子哼出了一个音。

 

“所以你现在是在哪呢,洛基。”雷霆之神如此淡然地说着,然后转回身子继续向前走去,就好像他根本就不在意身后的人,“你的法术已经这么强了吗,即使在不同的地方也能把你的幻象送到我的面前来?”

 

洛基收敛起自己没有任何意义的笑容,他跟上索尔的步伐,任由自己的脚步踩踏在树叶上却发不出一丝声响。

 

“这无关法术。”他回答道,声音低却清明,“你知道的,我只是单纯地喜欢出现在你的面前而已,毕竟这一招对你总是乐此不疲。”

 

“那是以前,别忘了在萨卡星上发生了什么。”索尔挑起眉,嘴角也微不可见地扬起一个弧度,“我以为你会更长记性一点。毕竟你的幻象太容易被识破了,那些石头和瓶子可喜欢你了。”

 

“好吧,那你什么时候才能靠你自己分辨出我是不是真的呢。”

 

索尔突然停下了脚步,然后转过头看了洛基一眼:“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不是真的。”

 

洛基也跟着停下脚步,脸上突然露出一个堪称温和的笑容:“不,你不知道。

 

索尔没有心思跟洛基争论这个问题,他拍掉掉落在他披风肩上的一片落叶,就重新迈开步子向着目的地走去。

 

他要去找一块彩色的石头,这是斯特兰奇博士在翻遍了所有的典籍之后让他去做的,如果他还是执着地想要重新获得他的锤子的话。其实他并不是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他只是遵循着指示一路前进而已,为此他专程学习了如何驾驶昆式飞机穿越了大半个美洲来到了加拿大,又尽量不惹人注目地开始他的探索,他淌过温度冷得刺骨的河流,熬过快要把地面融化的烈日,他几乎花费了一整个下午来穿过这个稀稀疏疏一眼就能望到尽头的树林,然后终于看到了那所谓的长着一颗青松的山顶。他还记得斯特兰奇说,那种彩色的石头就在那颗青松的树根底下,他只需要轻轻刨开一点土,悄悄地拿走一块石头就行,别毁了那棵树,别毁了那座山。

 

那明明是个距离近到目之所及的地方,但是索尔知道他无法到达那里,他已经能够熟练掌握自己的能力了,但是他不能在这里使用。山壑和天色都在阻止着他,告诉他你该停下了,你该放松了,这里的景色很美,你为何不停留一分钟来融入其中。

 

“多么难得一见的景色啊。”然后他听见洛基这么说,“多么像这个世界正在崩坏,最美丽的景色永远都发生在毁灭之前不是吗。”

 

远处夕阳在沉,在天际晕染开一大片鲜艳的绯红,那像是熊熊烈火在烧,又像是灼灼鲜血在飘,那种色彩不曾怒放,只是浓烈地让人心悸,就像是夜幕到来前绝望的一声怒吼,传出凄厉却又浓郁的美感。

 

洛基从小就说他不懂得欣赏那些美丽的事物,躁动和高傲的内心里只有战斗和征服,他在好几年前还渴望过战争,渴望踏着鲜血成为宇宙的主宰,然后他为此付出了代价,他不敢说自己成长了什么又或者明白了什么,只是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他失去了一切,失去了父母,失去了朋友,失去了武器,失去了家园,最后留在他身边的居然是洛基,居然只是洛基。远处夕阳的颜色就像是阿斯加德陷落时的火光,那些是悲恸和煎熬,但是洛基依旧站在他的身边,然后对他平静地说那是多么美丽的一副景色。

 

索尔席地坐下,一阵风吹了过来,刮下几片落叶飞过他的眼前,他忍不住闭上了唯一的那只眼睛,再一次睁开的时候太阳已经消失在了前方的山峦之间。索尔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也许你是对的,这很美。”

 

洛基转过身,居然难得顺从地靠着索尔的身边坐了下来。他微弯起一条腿把手臂搭在上面,另一只手就撑在松软的土地上,整个人显得无比安静,和以往喧嚣的模样大相径庭。

 

但是索尔并不在意这一点,风柔和下来之后吹在脸颊上就很惬意和舒服,在这深秋的季节里增添了几分让人迷醉的凉意。他们并肩坐在树丛的边缘,一起观看着这只有地球才能看见的景色,这是一天过去的象征,这是结束的象征,但是索尔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样的画面充满了希望。他想起了小时候他与洛基一同站在城墙上看星坠和极光的场景,那些都是世界的究极之景,美得令人此生难忘,偶尔有的时候他和洛基也会看见成群的翼龙在上空盘旋然后飞往阿斯加德密林的场景,洛基喜欢那些安静如画的景色,但是他向来不感兴趣,只有那种时候他的眼睛才会熠熠发亮。洛基如果注意到了,就会笑他是不是又想着要去当女武神了,然后他就会对着空气挥出几拳,回答说自己长大后一定会成为阿斯加德最厉害的战士,自己会成为阿斯加德最好的王。

 

年轻时的信念总是盛气凌人的,但是到了今日他确实做到了这一点,只不过付出了几乎无法承受的代价。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好像从小到大,洛基都不曾对他说过什么,无论他做的事情是对是错,无论他是该欣喜还是后悔,等到他转过身的时候,洛基就总是站在那,站在离他最近的那个位置。

 

“别再用幻象了,洛基。”在最后一抹天光被夜色掩盖的时候,索尔低声开口了,“你在哪。”这么说着的时候,他甚至没有回过头去看坐在他身边的那个身影,他就只是低着头,一只手躁动地拨乱身边的树叶,心脏在不知不觉间跳动得更快了,就好像他真的在期待什么似的。

 

他以为他亲爱的弟弟极高的自尊心不会让自己受到如此质疑,所以很快他身边的这个幻影就会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的脚步声,然后他日思夜想的那个身影就会从一个难以察觉的地方冒出来,也许会冷不丁地刺他一刀,也许会给他施个变成青蛙的小法术,这向来是他们之间无伤大雅的恶作剧,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索尔想,他根本没必要在意这些。

 

但是洛基的身影迟迟没有消失,在漫长的等待的时间里他甚至没有说话,就只是安静地坐着与索尔一同看着渐渐被星辰点亮的夜空。

 

然后就在索尔按耐不住的那一刻,洛基缓缓地开了口:“哥哥。”他这么叫着,用着这个让索尔几乎全身都颤抖起来的称呼,“你一直都知道我在哪。

 

索尔一瞬间安静下来,周身所有的情绪消失地无影无踪。他转过身和洛基面对面,洛基勾起了嘴角,露出了他一贯的笑容,索尔想在月光之下去看对方的眸子,却发现对方的眼眸在树影斑驳之下显得破碎迷离,甚至看不出那总是让他心悸的淡地如湖水般的绿色。

 

然后索尔叹了口气:“好吧,洛基。你给我老老实实等着,等我回到纽约后一定把你揪出来,你别想着再跑到哪里去。”

 

洛基耸了耸肩:“噢,那还真是值得我去期待一下。”

 

索尔最不擅长的就是和洛基贫嘴,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于是他站起身,在身后的林子里捡了一把散落的树枝,又折了几支比较粗壮的枝干,然后回到了洛基一直坐着的地方。他很少做这事,甚至可以说是毫无经验,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把树叶都拨开露出底下的泥土,然后把捡来的树枝以一种莫名其妙的姿态堆好之后,从指尖投下一道小闪电把树枝给点燃了。幸运的是夜晚并没有大风刮起来,索尔把手伸到火堆的上方,虽然他不畏寒,但还是不禁为这丝温暖而动容。

 

整个过程洛基就只是坐在那里看着,等到火光亮起足以照亮他的面容的时候,他才淡淡地吐出一句“你在地球还真是学会不少东西了”。

 

“我得入乡随俗。”索尔也不恼,随手捡起几片树叶就往火堆里丢着玩,“毕竟以前在阿斯加德打猎时我不需要注意会不会一把火把整个林子都烧起来了。”

 

洛基也捡起一片树叶在手上把玩着,不置可否。

 

他们之间再也无话了,索尔把手垫在后脑勺上仰面就躺了下来,视线正上方是层层叠叠交织的枝干和树叶,能看得见那深蓝色的夜空的背景,却看不见像是钻石一样铺在夜空上的耀眼繁星。洛基还是坐在他身旁,索尔感觉在自己的印象之中从来没有见到过洛基如此安分的模样,空气里很平静,没有诡谲,没有阴谋,没有算计,没有欺骗,如果洛基从始至终都是这样就好了,如果洛基从来不曾背叛他就好了,如果洛基一如既往地沉默站在他身后就好了。

 

如果洛基知道他很想他就好了。

 

索尔侧过头,去看洛基的背影,那微卷的头发柔顺而自然地搭在对方的肩膀上,隐隐约约露出那颜色苍白的脖颈。

 

幻象本该是感觉不到这样热烈而持续的视线的,但是洛基却像是回应着他的视线一般转过身子,把手上拿着的树叶轻轻地放在他的额头上,然后开口:“睡吧,我的哥哥啊,我随时都会离开的。”

 

索尔保持着这样躺着的姿势发出了几声喑哑的笑声,他只要偏过身子,就看不见洛基的身影了。他也确实这么做了,在洛基隐约带着笑意的脸消失在他的视线中的时候,他闭上眼睛,然后把手背搭在了眼皮之上,那片树叶划过他的眼角、擦过他的耳廓然后落在地上,那是洛基高明的幻觉,所以他的皮肤上不会留下任何一丝轻微的瘙痒感,取而代之的是那股土地和枯叶特有的腥甜味毫不保留地窜进他的鼻腔,安抚着他躁动的神经,那味道并不难闻,反而带着些许入眠的安详。

 

于是他就此陷入睡眠,陷入梦境,在梦中他看见了去世多年的母亲弗丽嘉,而洛基就站在弗丽嘉的身边,手上拿着匕首,脸上带着笑意。他在梦中朝着母亲和弟弟走去,却在仅剩几步之遥的时候亲眼看见洛基把匕首刺进了弗丽嘉的胸膛,他开始惊叫和怒吼,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只能看见从母亲眼角里流出的血泪和她逐渐消散的身体。然后他听见洛基说,让母亲死在我手上总比死在那些肮脏的外族人手上好,不是吗哥哥。那声哥哥叫得情真意切,甚至带上了些许卑微和怜悯,然后洛基向他走去,俯身给了动弹不得的他一个拥抱,又侧在他的耳边对他说,我们不都是在这样欺骗着自己吗。

 

索尔睁开了眼睛。

 

天亮了,风停了,火也灭了,只留下了一地尘埃。

 

他站起身,洛基已经消失了,周围没有留下任何脚印或是气味,没有一丝痕迹能证明洛基曾经存在于此。然后索尔自嘲地笑笑,本来就只是一个幻觉而已,他又能期待更多的什么呢。

 

于是他又开始独自进行他的旅程,他越过那道恼人的山壑,爬上陡峭的山顶,他来到了那颗青松的树下,然后按照斯特兰奇的嘱咐只是刨开树根下的土,挖了半个小时左右后姑且算是找到了像是斯特兰奇描述过的那种彩色的石头。

 

洛基自始至终再也没出现过了,索尔按照原路返回,路过了他与洛基一同遥望星空的树林,看见了他和洛基初遇时抱着不知名坚果的松鼠,然后他坐上开着隐蔽模式的昆式飞机,返回他前来的城市。

 

斯蒂芬·斯特兰奇还在他总是在的地方,一如既往地捧着一本厚厚的记载着看不懂文字的书,暗红色的披风在无风的环境下也总是顽皮地翘着一角。看见索尔风尘仆仆地从大厅不知礼数地随意踏进他的书房的时候,斯特兰奇不满地挑了挑眉,但在看见索尔拿出了那块彩色的石头之后,他眉角的不满就渐渐被惊讶代替。

 

“所以……”斯特兰奇用力地合上手上的书,“还真的被你找到了?”

 

这话让索尔警觉地停下了脚步,眼神犀利地看向斯特兰奇:“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在骗我吗?”

 

“当然不。”斯特兰奇接话接得很快,他换上一副一看就很做作的友善的微笑,走到索尔面前伸手欲接过索尔手上的石头,索尔狐疑地看了斯特兰奇一眼,把手往后缩了缩,斯特兰奇真诚地向他眨了眨眼,他才犹豫着把石头递了出去。拿到石头的斯特兰奇立马瞬移到与索尔相距几米的位置,他举起石头对着天花板上特殊的光线看了看,像是确认了什么之后手一挥,石头就消失了,然后他往前走了几步稍稍拉近两人的距离,对着索尔点了点头:“你做得很好,谢谢你的配合,神域的王。”

 

面对这个称呼索尔很不屑地摆了摆手:“我这么做又不是为了帮你,只是为了我自己。”他停顿了一下,才又开口,“你确定这能帮我重新作出我的锤子吗。”

 

斯特兰奇瞥了索尔一眼:“只要上天足够眷顾你。”

 

索尔哼了一声:“所以我接下来要去哪。”

 

斯特兰奇展开一张地图,用法术标出下一个目的地,又跟索尔详细说明了具体的事项。这一次的地点在遥远的喜马拉雅雪山,斯特兰奇表示路途遥远不宜驾驶,这一次他可以破例帮忙开启一条通道让索尔直接到达,只要别引起什么骚动就好。索尔点头应允,然后光圈在他面前浮现,通道成型后,夹杂着冰雪的风顺着时空的缝隙吹到了他的面前,通道向外看去的世界是那样寒冷萧瑟。

 

索尔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看向了一脸淡然的斯特兰奇:“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很清楚我们在什么位置,所以这是你的能力之一吗,精确定位什么的?”

 

斯特兰奇不以为意:“任何一个外来种族到了地球上我都会知道他们的位置。”

 

“那正好。”索尔脸上突然多了几分神采,“帮我个忙,帮我看看洛基那家伙现在在什么地方。”

 

然后斯特兰奇的脸色顿时阴翳下来。

 

迟迟没有得到人类博士的回答,索尔有些困惑:“怎么,凭你的能力还不能知道他在哪吗?”

 

斯特兰奇猛地盯住了索尔的眼睛,一瞬间的压迫感让索尔有些愣住,但也就是那么一秒,斯特兰奇就恢复成以往的懒散与淡然。他转过身,只留下一个背影给索尔:“洛基不在地球上。”

 

“什么?”索尔微微有些吃惊,“这不可能,难道说他的法术真的有这么强了吗。”

 

斯特兰奇没有回答,依旧朝着房间的深处走去。索尔有些挫败地转过身子,看了一眼斯特兰奇最后出现的地方,又看了一眼被风雪覆盖的山峦,一脚踏进了维度的通道之中。

 

纵使他是阿斯加德的神这样的温度也有些过低了,从通道跌落下来后索尔直接砸进了厚厚的雪地里,松软的雪几乎埋住了他的整个身躯,他略显狼狈地挣扎着从雪地里站起来,才发现那雪仍旧是没过了他的小腿,严重影响到他的前进。索尔甩了甩手活动了以下身子,把自己的单薄的战甲和披风换成了足以适应这严寒的衣物,他眯起眼睛望向远方,这风雪严重阻碍了视线,好在他在这种风雪下的可见度比普通人类高一些,这才勉强确认了他该前进的方向,然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目的地走去。

 

这次他需要带回去的是深山洞穴中的一块被冰封百年的石头,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按照斯特兰奇的说法,他只需要从一大块石头上凿掉一小块石头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找到那个洞穴的过程不难,对于普通人而言早就冻死在这风雪之下也说不定,但他不是普通人,他是雷霆之神,奥丁之子,与风雪做抗争这种小事早在他幼年时就做腻了。这么想着的时候索尔正好一脚迈进那在风雪的掩盖之下几乎看不见的洞口,那洞口很窄,洞外还有厚厚的雪层堆积,他在这周围绕了一会,也算是废了不少劲才注意到入口。

 

洞穴延伸的通道是一片漆黑,但是洞口处掉了几根火把,整根木棍连带着裹了油的布都已经被冰冻起来了,索尔打了个响指,木棍上有火花一闪而过,然后发出尖锐的破碎声,就看见木棍表面上的冰一点一点碎裂开来,直到火星微弱地从布上缓慢地燃烧起来。

 

就在火光照亮洞穴的那一刻,索尔明显感觉到了什么,他举着火把猛地回过身子,就看见在火光的氤氲之下显得那样深邃的一双眼眸。

 

索尔顿时感觉一种窒息般的情绪浮上心头,他说不清这是为什么,却是感觉到了一种难以遏制的愤怒。然后他真的就这样吼了出来:“够了洛基,别再玩这种无聊的把戏了!”

 

火把的光线能够照亮那人的面容,却照不清晰那人的表情,洛基的脸庞就这样隐藏在一半阴影一半光芒之下,那嘴角上翘的弧度向来称为诡谲和嘲弄,却在这个时分显得格外柔和。然后索尔听见洛基的声音清晰地从他的前方传来:“这一次你倒是很轻易就分辨出我是不是真实了的呢。”

 

如果面前的是一副真实的身躯,索尔一定会上前揪住对方的衣领然后把对方压在墙上,明明真实身份是冰霜巨人的后代,但是从小洛基就显得比他怕冷得多,这很奇怪,但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他向洛基示威的一种方法。在这被风雪掩埋的深山内,连石壁都是沁心透骨的寒意,他大可以把洛基制在墙上,像以前做过很多次的那样,然后他的弟弟就会跟他求饶,他们之间幼稚又无趣的争执就算是结束了。但这一次他做不到了,因为他知道面前这个还穿着和上一次见面时无异的单薄衣服的人不是真实的,所以他只能紧紧地握住那根火把,手背上有青筋冒出,已经可以听见木棍从内部断裂的声音,然后他在对方一如既往的笑容之下抓起地上的一抔雪朝着对方砸了过去,雪在半空中就散开了,细细碎碎地落在对方的身上然后淡然地穿过那副身体落在地上,又重新和纯白的地面混为一体。索尔垂下手,那雪花飘散的模样,就如同他此时的无力一般无可奈何。

 

“我知道你不在地球上,洛基。”索尔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了,“你在哪。”

 

“索尔。”洛基声音平静地唤着他的名字,然后他蹲下身子,用双手捧起地面上的一抔雪。这动作和场景看起来是那么栩栩如生,但他也知道这就是洛基的幻象的强大之处,连周围的事物都可以一并影响,哪怕其实在现实中那一抔雪从始至终都还好好地待在地上。

 

洛基把那一捧雪揉成一个球,他站起身子,把雪球向上空抛起,然后他伸出双手意欲重新接住那个雪球,但那雪球却在重新落在他手上的时候崩坏开来,细细碎碎的雪覆盖了他修长又苍白的手指。然后他放下手,抬起头来重新看向他的哥哥的眼睛:“你一直都知道我在哪。

 

索尔又安静了下来,他就举着火把站在那里,眼睛一直放在他弟弟的脸上,从额角,到眼睛,到鼻梁,到嘴唇,然后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捡起地上另一根火把插在腰间的带子上,就转身朝着洞穴深处走去。

 

洛基很自然地跟在他的身后,他回过头去看,还能看见洛基尾随着他留下的不深不浅的脚印。

 

“到我身边来,洛基。”索尔这样开口,“我还是喜欢和你肩并肩地走。”

 

这不是真正的洛基,所以少了几分诡谲,少了几分顽劣,与其相对的,是多了几分安静与顺从。洛基真的并肩走到他的身边的时候,索尔反而感觉有些不真实,他转头,恰好看见洛基也望向他的视线,然后他也听见洛基这样开口:“如你所愿,哥哥。”

 

索尔突然大笑了起来,声音很爽朗的那种,就好像是他打赢了一场胜仗准备去参加庆功宴,又或者是他受到了至高的荣誉正在被万民敬仰。“你总是这样,弟弟。”而事实上,索尔笑,只不过是因为他想要笑了,“你总是遵从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但是你从来不用真心面对我。”

 

有些话他们早就说开了,索尔从来没有忘记他们反目成仇的那几年,他也绝对不会忘记洛基曾经所做的那些不可饶恕的事,但是到了世界的终焉他只想给他的弟弟一个拥抱,他从来没有说要原谅那一切罪孽,他只是想要和洛基一同背负一切一直走下去而已。

 

“你说你想回家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寂寞,“那你又为什么要偷偷离开。”

 

“地球从来就不是我的家,也永远不会是。”洛基难得地用不带讥讽的语气回答着他。

 

“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你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事实上是领养的。”

 

索尔不悦道:“你知道我不在乎。”

 

洛基耸了耸肩:“是的,我再清楚不过了。”

 

“说起来我一直忘记告诉你,之前我以为你在瓦特海姆死去后,我把你的一缕头发辫到了自己的头发里。”这样说着的时候索尔抬起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虽然没有以前他最钟爱的那个发型那么长,但是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他的头发也已经长长到下颔的长度了,“但可惜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就被剪掉了。”

 

“这就是你悼念我的方式?”洛基讥笑道,“真是令人难忘。”

 

索尔不置可否:“你还记得西芙成人礼那天的事吗。你偷喝了圣殿两千年才能酿出一壶的酒,结果你高估了自己的酒量,然后醉倒在王座上,是母亲和我替你隐瞒了这一切才让你免受父亲的责罚,在那之后你还霸占着我的床昏迷了整整半个月,让我只能睡在沙发上。”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想到成人礼那天的事,但看起来你和我对于那天的记忆是完全不同的。”洛基挑了挑眉,“事实上是你想要偷喝那壶酒来证明你的酒量,然后你喝醉了,拿着酒壶强行往我嘴里灌,最后只不过是你比我早半个月清醒过来罢了。”

 

索尔突然笑了:“我就知道你都还记得。”

 

话音落下的时候,索尔也停下了脚步。他手上拿着的火把几乎已经燃尽了,他就拿出卡在腰间上备用的火把然后点燃,让光线重新恢复了应有的明亮。

 

他们已经来到了洞穴的尽头,四周的穴壁上都结着薄薄的冰霜,然后在洞穴尽头的地上,靠近着墙壁缝隙的地方,有着一大块被深蓝色冰晶覆盖着的石块。索尔想这就是斯特兰奇要他带回去的东西,于是他举着火把蹲下身,扬起拳头就朝着被冰冻的石块砸下去。那是一块尤为坚硬的石头,表面冰层的温度冰冷难耐,据斯特兰奇的说法已经在这艰难的环境下被冰封了数百年,但好在他是个神不是个普通人,一拳一拳如此反复砸了好几下后,那个石块不负所望地裂开一条缝隙,再稍加用力,就碎裂了一角掉落下来。索尔捡起那块石头放进口袋里,对着一直站在他身旁看着的洛基说“走吧”。

 

洛基跟上索尔的步伐,索尔注意到这一次洛基跟在了他的左边,即使他知道那是个幻象他还是把火把换在了右手上,火光照在他方才击打石块的右手关节上,那因为过度击打而通红的关节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可怖许多。

 

索尔余光撇过去,发现洛基似乎是在盯着他右手上的伤痕,刚想下意识地藏起来,洛基却就在那一秒开了口:“在地球的这一群人,被你称之为同伴的这一群人,你跟他们在一起时快乐吗。”

 

索尔不再用余光而是直接转过头去看洛基的表情,就看见此刻洛基的脸上的情绪可以称之为漠然。他想了想,还是轻轻地点了一下头:“也许不能叫做快乐,我们因为责任而聚在一起,一起前进一起战斗,我只是觉得,不是一个人的感觉还是挺好的。”然后他盯住洛基的眼睛,他至今都没能看清那本该是浅绿色的那双眸子,“你也是一样的,洛基,我一直都怀念着我们并肩作战的那些日子,我一直都怀念着能把背后交给你的那些日子。”

 

“那些日子不会再回来了,你也不再需要我了,索尔。”洛基的神色依旧平静,“你心里很清楚你是谁,你属于哪儿。”

 

“同伴和家人的意义是不一样的。”索尔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会想你的,弟弟。”

 

“我不会怀疑这一点的。”

 

然后索尔一脚迈出了洞穴,他的视线顿时被苍茫覆盖,夹杂着寒冰的风雪一瞬间就把他的身影给淹没。索尔艰难地转过身去,洛基的身影已经消失了,连一丝气息都不曾留下,如果可以他多希望洛基的身影只是被掩藏在风雪里看不真切,但是他知道他的弟弟从未存在于此,他向来知道的。

 

他顺着通道再次回到了美国的土地上,他把那块冰石交给斯特兰奇,然后疲惫地回到自己的居所里。

 

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索尔都不曾停止过寻找洛基的行为,但是他却不曾告诉过任何人,即使他正住在托尼·斯塔克的复仇者大厦里,即使他的日常训练的对象只有那个心思向来缜密精明的黑寡妇。他问过很多次,斯特兰奇也不止一次地明确地告诉他洛基不在地球上,但是他总是固执地认为洛基的法力不可能强大到支撑那人在遥远的外星系变个幻象出来愚弄他,因为他从未丢失过属于洛基的身影,因为那人总是无时无刻不在他的身旁惹他不快。

 

他在斯特兰奇的指示下前往了很多地方,找到了那些斯特兰奇所谓需要的东西。平日里洛基不会轻易地出现,但是每一趟荒唐的旅途那人总是会跟随在他的身边。

 

他们穿越过炎热干涸的沙漠,他的靴子里渗入细碎的沙子,有蜈蚣爬上他的手臂意欲咬上一口,有秃鹰在他的头顶盘旋不知在伺机等待什么,他感到烦躁,感到火大,汗水不停地从他额头滴落,擦过他的眼角引起瞬间的刺痛,划过他的嘴角带来些许苦涩的味道。而洛基就笑着在旁边看着,他总是穿着曾经在阿斯加德他最常穿的那一套深色的衣服,胸前的布料在刺眼的阳光映射下还能反光,看着就觉得热,索尔气恼,因为这一切洛基都感觉不到,那只是个幻象而已,那只是个向来惹他不快的幻象而已。

 

他们又一同前往过深夜的原野,被废弃的土地已经被附近的居民当成了野生墓地,一路上都能看到被杂乱无章堆砌起来的土坟,一旁立了块木牌,写着埋葬在这里的中庭人的名字,也许是因为这块碑太过脆弱廉价,往往就只能写一个名字而已,没有那些本该被记载的一生传奇事迹,没有那些艰辛付出后获得的辉煌与荣耀,甚至没有一句墓志铭,让人根本无从知晓这位可怜人的生平。他们穿过这阴森森的墓地,偶有白骨零散地落在道路两旁,在夜风的煽动下还咯吱作响。阿斯加德也有这么一块埋骨地,就在森林深处,是用来抛弃那些背叛和反动的敌人的尸骨的,索尔还记得小时候他带着洛基去那里冒险,他以为这可以吓唬到他年幼的弟弟,顺便彰显一下自己身为兄长的伟岸,却没想到他的弟弟表现得比他还要淡定,他踩到一块白骨然后和头骨上空洞的眼眶对上时没控制住自己惊叫了一声,是洛基捂住了他的嘴把他拖到了一棵树的后面,随后一只野狼循着声音和气味出现在了他们方才站着的地方。当然最后的最后他们没能逃开那匹狼的追踪,不想一直逃跑的他干脆地和野狼展开了搏斗,在洛基不断阻止的声音中成功地用木棍刺穿了狼的喉咙。索尔以为这英勇的行为会得到奥丁和弗丽嘉的嘉奖,却没想到奥丁关了他一个月的禁闭,理由是那匹狼是森林的守护者之一,而他却自大又愚蠢地杀了它,那之后的一个月内他唯一能见到的人就是天天来为他送饭的洛基,他们坐在一起聊天,洛基告诉他自己一直在向奥丁求情,索尔也是那时候觉得有洛基这个弟弟真好。

 

最艰难的一趟旅程是去墨西哥湾的深海下的那一次,他憋气憋得辛苦,洛基却始终气定神闲地游走在他的身边,然后他们遇到了鲨鱼,索尔的第一反应就是把洛基护在身后,但是当他下意识去牵洛基的手却只是抓到了一团水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他身边的人是谁。鲨鱼还在周旋着,洛基却露出一个可笑的表情对他说,你总是这么不长记性。索尔无话可说,唯独这一次,他只是无言地转过身不再看向洛基,直到浮出水面后洛基的身影再次消失在他的面前。

 

完成了斯特兰奇交代的所有任务后索尔便不再前往那幢古怪的楼房了,他没有在意斯特兰奇的嘱托,也不在意斯特兰奇能否重新制作出他的锤子,就只是待在复仇者大厦里不再外出一步。

 

他以为他再也见不到洛基了,毕竟复仇者大厦不是什么自由的地方,里面的人也不是洛基一个幻象就能轻易玩弄的对象。但是洛基还是总是在一个他想象不到的时间想象不到的地点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比如说他洗完澡只裹着一条浴巾走出来时就看见洛基坐在他的床上把玩着他放在床头的眼罩,比如说他从健身房满头大汗地走出来时洛基就坐在休息区域的沙发上盯着茶几上放着的一罐可乐,又比如他在独立进行战斗模拟训练时洛基就穿着阿斯加德那套独特的战衣笑着向他投掷出飞刀——即使那飞刀也是假的。

 

如果那些都是真实的,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上前拽住洛基的手腕然后把对方压在床上,他一定会从冰箱里拿出另一罐果汁把拉环拉开然后放在对方面前,他一定会接下那些小刀然后和洛基进行一场久违又真实的战斗,就像是他们从小做的那样,就像是他一直以来做的那样,就像是他打从心里想要做的那样。

 

有的时候索尔也会随着托尼和娜塔莎出去做任务,他在托尼不怎么费劲的劝说下签署了索科维亚协议——虽然那份协议对于他这个神而言就是一张废纸,但是在地球上生活的这段时间他也不介意听从一些他无从判断的决策。娜塔莎在前面驾驶昆式飞机,托尼坐在副驾驶上对着电脑敲敲打打,他就一个人站在机舱的最尾部,斜靠着身子看着和他几乎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对着他笑的洛基。

 

“你何必要对这些卑微的人类言听计从呢。”

 

“我只是在做我应尽的责任。”

 

“你是一个王,不是一个士兵,你真正该去做的事情比这有价值一百倍。”

 

“我正在做的事情就是让我的人民得以安全地生存下去。”

 

“所以这就是你依旧这么愚蠢的原因。”

 

诸如此类的对话在他们之间发生过无数次,但他们一次都没有真正地吵起来,有的时候是洛基少见地服了软,有的时候是他无奈地率先妥协。洛基总是不分场合不分地点地在他眼前一闪而过,有的时候是在侦查的途中,有的时候是在会议室里托尼椅子的背后,甚至有的时候是在他战斗的时候,他蓄力的闪电往敌人脖颈上劈下去的那一秒洛基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那里,那道闪电看起来就像是要击穿洛基单薄的身躯,他下意识慌张地收回自己的闪电,然后本该被击败的敌人就带着得意的笑容穿过洛基虚幻的身躯冲上来就给他一拳,他的脸被打向一边,还隐约能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洛基笑得挑衅的脸庞。

 

事后索尔回想起来的时候,居然没有愤怒暴躁,只是不断地对着自己唏嘘自嘲。

 

时间在不知不觉地流逝着,许久不见的美国队长一行人终于又回到了联盟里,娜塔莎给了进门的克林特一个大大的拥抱,斯蒂夫神态自然地向着他打招呼的时候他还奇怪怎么没人提及他的发型,然后过了好一会他才意识到原来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他的头发又长成了他最宝贵的那副模样了。洛基还靠在门上对他嘲弄地笑,说他就像是把人间荒诞的生活活成了梦境,他没有接话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地挑衅回去,就只是把散乱的头发拢成一束然后跟上了众人的步伐。

 

他又见到了斯蒂芬·斯特兰奇,在托尼·斯塔克和佩珀·波兹的婚礼上。穿着得体的西装的人类法师告诉索尔他很抱歉还是没能帮他重新做出那把独一无二的锤子,即使在说着这话的时候斯蒂芬的脸上毫无愧疚之意甚至还冷淡地像是在讥讽什么,索尔回应一个干巴巴的笑容说没关系,如果这么轻易就能找回来就不是他那么引以为傲的妙尔尼尔了。

 

这场婚礼被众所周知,却又不像世人所想的那样盛大,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出现在了这装饰地堪称奢华的会场里,而这个会场却就只是在复仇者大厦的顶层宴会厅里。

 

毕竟他们请来的都是超级英雄不是吗,最好还是不要让一些也许能够操控陨石降落的反派分子有机可乘。

 

佩珀这么解释,托尼居然也难得赞同了这个说法。

 

而现在,那对早就该永结同心的情侣正穿着正式的礼服站在舞台上,斯蒂夫一本正经地念着证婚词,克林特就坐在最近的地方大喊着“跳过跳过直接跳到接吻”这样的话。他在拥堵不堪的会场里看见了很多人,有他熟悉的,也有他不甚熟悉的,那个还未成年的皇后区小子正在往自己带来的餐盒里装着三明治,一个不久前还在炫耀自己缩小能力的男人又拿起了吧台上的一瓶啤酒,还有那个某某国家的王子,正环抱着双手看着嬉闹声不断的舞台,在斯蒂夫说出“Now you may kiss”的时候带着微笑悄然鼓起了掌。

 

也许没人注意到他,他正坐在会场布置的最偏僻的一个角落的沙发上,面前的桌子上摆了七八瓶东倒西歪的空酒瓶,他靠在沙发上,手上还拿着一瓶不知名的酒。地球的酒向来醉不倒他,于是他在每一瓶酒里都混入了自己收藏了很久的阿斯加德陈酿千年的美酒,那是他最后的收藏了,阿斯加德已经不复存在了,他也再没有机会喝到这绝世佳酿了,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把最后一口倒进了他现在握着的这瓶酒之中,那种干脆带着一种莫名的决绝。

 

现场很热闹,他第一次知道中庭原来也能这么热闹。

 

上一次参加宴会是什么时候了?他已经不记得了。是他那场最终被冰霜巨人毁了的加冕礼,还是他在平息了华纳海姆战乱后的庆功宴。

 

但是偏偏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了洛基曾经问过他的一句话——

 

——被你称之为同伴的这一群人,你跟他们在一起时快乐吗

 

怎么能不快乐呢,这些他在地球上的伙伴总是一副乐观又向上的模样,好像所有的灾难和苦痛对于他们而言都只不过是生活中需要面对的一道坎,他们坚信只要同心协力就没有做不到的事情,而事实上他们也确实熬过了一次又一次的考验。他们不会去考虑代价,因为他们早就做好了连代价一并承担的觉悟,他们在战斗中唱着赞歌,他们在面对死亡时擦干眼泪继续前行,他们总是彼此激励互相扶持,跟他们在一起时怎么能不快乐呢。

 

索尔突然笑了两声,他想自己应该是喝醉了吧,不然他怎么会看见洛基从阴影里向他走来的画面。

 

洛基穿着漆黑的一身西装,裁剪地十分合身的尺寸完美地体现出了他的身材,他的头发看起来被细心梳理过了,柔顺又得体地散落在他的肩头。最不能忽视的就是那双眼睛,那双即使在阴影里,也能清晰地看见的透着光芒的淡绿眼眸。

 

“这可真不像你,哥哥。”然后洛基在他几乎耳鸣的听觉里这样开口,“你总喜欢在宴会上大出风头。”

 

索尔扯开一抹笑容,低声回应道:“这也不像你,弟弟。你总喜欢在宴会上让我大出洋相。”

 

洛基不再说话了,索尔却突然丢掉了他的瓶子,里面的酒还没有喝完,落在地毯上撒了一地。然后索尔转过身子把胸膛靠在了沙发的靠背上,抬起头仰视安静地站在沙发之后的洛基,他问:“洛基,你在哪。”

 

洛基露出一个淡淡的,完全不带任何算计的微笑:“哥哥,你一直都知道我在哪。

 

依旧是这一句回答。

 

索尔转回身子,仰头靠在了沙发的靠背上,他的身高正正好好,足够让他把头搭在靠背的边缘上,仰起头就能清晰地看见属于洛基的那张温和的脸庞,即使那张倾倒的脸庞在他的视线里显得有些可笑。

 

舞台的方向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不用看索尔也知道一定是托尼给了他的合法妻子一个热吻,一个让谁看了都会脸红心跳的热吻。隐约之中他好像听见那个少年惊叫了一声,又夹杂着某个女间谍充满调戏意味的一声口哨。

 

这勾起了索尔久远的一道回忆,然后他在这经久不退的哄闹声中开了口:“洛基,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接吻是什么时候吗。”

 

这是一道禁忌之门,打开了就再也没有机会合上,身后是悬崖,前方则是万劫不复。

 

而洛基却没有让他失望:“我当然记得,我的哥哥。就在你加冕礼的前一个晚上,就在我们母亲的房间里。”

 

洛基的话让索尔慢慢地勾起嘴角,他想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的,他把他深爱的弟弟压在弗丽嘉房间的房门上,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阻止了对方呼叫的行为,他把手放在弟弟的脖颈上以方便加深这个吻,他喜欢这个动作,洛基的体温总是比他低很多,这丝凉意在他的手心之下逐渐升温,让他有了主宰的征服感。他早就想这么做了,他早就想表达自己的爱意了,他本以为自己能把这份感情藏得再深一些,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如此失控地在那个时分表现了出来。

 

然后洛基是怎么回应他来着?转身离开,然后背叛,杀戮,破坏,和毁灭。

 

洛基没有对他的感情回应一丝一毫,但是洛基的行为却好像是在替他做出选择,他曾经把洛基当成自己的世界,但是现实告诉他也许分道扬镳是最好的选择。

 

索尔抬起手,把手背缓缓地覆盖在自己的眼睛之上,他又缓缓闭上眼睛,直到再也看不见洛基的面容。

 

“我曾是那样深爱着你,现在亦是如此。我不在乎你的谎言和欺骗,我也不在乎你的逃避和离开,你问我在这里生活得是否开心,我以为我会开心,但实际上我只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洛基,我快要承受不下去了,我请求你回到我的身边吧。”

 

这些话听起来是多么可笑啊,就像是柴可夫斯基那些滥情的曲调,就像是欧·亨利那些诙谐的情节,就像是莎士比亚那些油腻的台词,如果是洛基在这里的话,他一定会用最尖锐的话语来嘲笑雷霆之神的堕落和卑微,他一定会用最刻薄的语气来讽刺奥丁之子的怯懦和狼狈,如果是洛基在这里的话。

 

然后索尔听见洛基的声音从他的上方传来:“我也同样深爱着你,我的哥哥,我也会永远陪着你的。你只需要睁开你的眼睛,你一直都知道我在哪。

 

洛基的声音从未像现在这般温柔,那被刻意压低的声线传来别样的魅力,每一个音节都似乎带着令他沉沦的迷醉感,就像是海妖塞壬的歌声,让人深陷其中却又无从查觉,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面对的已经是鲜血淋漓的事实。然而最可悲的是,直到那个时候,那些陷落的人们还是会觉得那些塞壬是美丽而神圣的。

 

索尔放下了手,睁开了眼睛,那双海蓝色的眸子越过厚重的空气看进那掩藏在阴影中的浅绿色眼眸,视线在空气里交汇着,却没有激起一丝火花。他嘴角翘起:“是啊,我一直都知道你在哪的,洛基。”然后一滴眼泪顺着索尔眼角缓缓淌下,“我知道你早就已经不在了。”

 

那滴眼泪滑过他的脸颊,润湿他的胡须,然后连同着辛酸与苦涩一同消融在了空气里。

 

他总是在经历着这种事情的,一遍又一遍,乐此不疲,或者说是某种不那么值得称赞的习以为常。

 

他曾经看着洛基掉下彩虹桥身影消失在色彩鲜艳美丽却又残忍的零落星系之中,他们把刻着洛基名字的空馆下葬,他在英灵殿内守了整整七个日夜,割掉洛基战衣上的墨绿色披风收在衣柜的最底层,他知道了洛基不是他的同足兄弟,但是奥丁还是把洛基的后事料理成了奥丁森家族的模样,想念洛基的时候他就会去艾达华尔上散步,他和洛基从小在这里长大,他想如果阿斯加德还有地方是不被洛基所憎恶的话,那一定是这一片纯净又美丽的原野。他又曾经亲眼看着洛基逐渐冰冷的身体消失在他自己的怀抱中,对方胸膛上的血洞看着是那样可怖,弥漫而上的腥锈味又是那样令他作呕,他第一次觉得战斗和鲜血是这样卑劣的东西,他还没来得及对洛基说一句他爱他,他就再也触摸不到那人的肌肤了,他以为这就是终结了,然后他把洛基的名字刻在自己的手臂上,把洛基遗留下的一缕黑发辫进自己的头发之中,他不再停留在阿斯加德或者中庭,而是辗转于各个星球届域之间平息动乱或篡改预言。

 

洛基是诡计之神,他总是在欺骗着别人,但唯独在死亡这件事情上,索尔被骗得心甘情愿。

 

他想这次也是一样的吧,洛基总是在伪造着自己的死亡,所以对方绝对没有在这场可笑的预言末日中死去,在记忆画面中浮现的在那坠落的宇宙飞船上摆着的遗体也不过是诡计之神的又一次恶作剧。看吧,这活生生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幻象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吗,除了他那自尊心高上天际的弟弟,还有谁会喜欢以这种方式来玩弄他呢。

 

“索尔·奥丁森。”

 

有谁在叫他?索尔勉强直起身子,然后对上了斯蒂芬·斯特兰奇淡然却又像是带着些许同情的脸。

 

“你该清醒过来了。”

 

然后就在下个瞬间,嘈杂的环境顿时变得静谧无比,喧闹的音乐声浓郁的酒精味和刺眼的闪光灯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只剩下洛基还带着柔和的眉眼站在他的身边。视线所及看出去的色彩有些灰蒙蒙的,但是这个地方这个场景这个空间的构造又是熟悉地令他心惊,意识到了什么的那一瞬间索尔竟是下意识地想要转身离开,但是他却没能迈出一步,洛基变得透明的身形站在他的正前方,神情温柔地对他张嘴说着什么,他听不见属于洛基的声音,但是他看出了对方颤动的嘴唇所构筑出的那个句子——

 

——你知道我在哪

 

索尔鬼使神差地转向了他一直避而不及的那个方向,洛基安然躺在床上的身体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再也不能否认这个事实了,他再也没有没有资本来欺骗自己了。

 

他也再也没有勇气一遍一遍地对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洛基的幻觉问,你在哪了。

 

那从来就不是什么恶作剧,也从来就不是对方玩弄他的戏码,那只是索尔·奥丁森无力又可悲的一个幻觉罢了。

 

真正的洛基现在就躺在那,安安静静地躺在那,是啊,他一直都知道洛基在哪的,那他又是为了什么要问出这个撕扯开后就是鲜血淋漓的问题呢,索尔缓步走上前去,洛基的肤色早已是远胜病态的惨白,这是没有生命体征的证据,这是足以摧垮他理性的东西,但是那副面容在此时此刻显得是那样的平和,没有丝毫针锋相对,没有丝毫算计诡谲,这种柔和是他一直以来所期盼的,这种如此近距离又安静的相处是他一直以来所渴求的。

 

雷霆之神从来就不是那样脆弱的,他两度经历过面对洛基死亡的绝望,这一次他想他还赚了,至少这一次洛基终于不再欺骗他了,这一次洛基终于愿意诚实地面对他了。

 

他知道斯特兰奇为他做的一切,对方把他带来的子民都安置得很好,也替他一并解决了他们的到来引发的社会影响,然后斯特兰奇把那艘坠落的宇宙飞船以及洛基的遗体封存在了另一个维度空间里,所以他才会像是现在这样,伸出双手想要抚摸一下对方的脸颊,却还是像是面对着幻象一样手指穿过了躯体陷入透明的彼方。那些色彩是灰暗的,体温是冰凉的,画面是虚假的,只有死亡是真实的。他忘记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用遗忘的方式来否认这个事实的,但是他一直以来都知道斯特兰奇让他去找回来的那些东西从来就不是为了帮他重新作出他的锤子,也许是世界上某些稀有的物什,也许是斯特兰奇研究魔法要用的材料,也许对方的安排只是为了让他用足够的时间来面对现实,他并不需要去知道斯特兰奇真正的用意,他只是从来不介意顺着斯特兰奇的剧本走下去,就好像他也只能接受用这种方法来填补自己的空虚与悲伤。

 

有些事情他没有忘,不该忘,也无法忘记。

 

他又回到了那个吵闹的婚礼现场,站在属于他一个人的阴暗的角落里,沙发下的地毯上还有他方才撒泼的酒。舞会还在继续着,斯特兰奇已经离开了,只剩下由他自己幻想出的那个洛基的身影还安静地待在他的身边。

 

索尔笑笑,这个洛基可比真正的洛基听话多了,毕竟他所表现出来的,都是自己心底潜藏着的最真实的渴望。

 

然后他转身,朝着洛基缓缓开口:

 

“Now give us a kiss, brother. ”

 

没人能看见这里发生的一切,也不会有人对他说你疯了。索尔慢慢逼近始终带着微笑的洛基,直到对方的身体被逼到了墙角,然后索尔把手撑在洛基的耳边,缓缓伏下身,在这个距离之下,那双一直以来都令他心悸的绿色眼眸依旧是那么栩栩如生。

 

洛基毫不反抗,他脸上带着索尔最喜欢的温和的笑容,朝着索尔的方向抬起眼:“I love you, too.”

 

这是这个世界上最虚假的,却也是他愿意用一切代价来换取的一句告白。

 

索尔缓缓抬起手,手指没入了洛基乌黑的发梢,然后像是他以前做过无数次的那样轻柔地抚上了洛基的后颈,那是一种极度空虚的触觉感受,但是索尔却毫不在意地借着这个姿势托起洛基的头,使他微微扬起下颔,然后不由分说地吻住了那张透着鲜艳色彩的嘴唇。

 

这怕是世界上最奇怪的一个亲吻了,没有双唇的味道,没有变得急促的呼吸,更没有互相纠缠不清的舌头。索尔就只是停留在对方的唇上,紧紧地相贴,他很好的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使自己没有嵌入到洛基的幻影中去,这个吻看起来充满了感情,只是他感觉不到一丝一毫而已。

 

然后眼泪流了下来,泪水润湿他的睫毛模糊了他的视线,这是一个虚幻的吻,所以索尔没有感到呼吸被堵住的不畅,然后就在眼泪抑制不住地倾泻而出的时候,他无法忍受地发出了一声呜咽,鼻头开始发热,鼻息开始变得急促,本就是臆想之中的身体接触在此刻显得更加虚假了,他闭上眼睛,下意识地想要紧紧拥抱住面前的身体,但是他的双臂在空气中划过了一个完整的弧度,最终在自己的胸前重叠起来。

 

然后他在墙角蹲下,抱住了自己颤抖的身体。

 

他是雷霆之神,他是奥丁之子,他是阿斯加德的王,他是他的子民最后能够依靠的信仰。他已经坚持地足够久了,所以当真正失去了最重要的人的时候,他还是可以哭一哭的吧。

 

 

 

 

 

Fin.

 

 

 

 

 

/You’re my Loki

/You’re my love oknowing illusion






 

『感谢阅读到这里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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