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顺懂 | 歌乐成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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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乐成囚》

  

 

 

——听雨声,数几声,风会来

 

 

 

01.

 

晨风吹起初秋的第一片落叶,初升的太阳温润的光芒从林立高楼的缝隙间迸溅开,天上的云还没有完全聚拢的时候,顾顺就已经等在了楼下。

 

一只脚斜撑在地上,另一只还好好地留在自行车的脚蹬上,他就这样仰头高喊:“李懂!快下来,要迟到啦!”

 

高分贝的清亮男声穿透整个弄巷,惊起了老墙上停驻的一只野雀。

 

旁边的包子铺老板从笼笼蒸汽中探了个头出来:“别喊啦,再喊他也听不见。”

 

顾顺空踩着脚蹬转了一轮,低头扯去衣袖上一根线头。他轻笑:“谁说的,我叫他他就听得见。”

 

话音刚落,单元门被推开,李懂面无表情地走出来。看见顾顺,他也没表示什么,而是先拐到了一旁的包子铺,老板熟练地挑了两个大包子装好递给李懂,李懂付了钱,比了一个手势,那是谢谢的意思。

 

正欲转身,老板却拉住了他,然后悄悄指了指路边那个骑着自行车自带桀骜气场的男生。

 

李懂回头看了一眼,又转回来露出一个显得有些无奈的笑容,他在胸前比了个手势,同时无声地做出一个口型:朋友。

 

老板重新装了两个包子,塞进李懂手里,也没收钱。

 

李懂有些不解,老板就学着他刚刚的手势胡乱地比了比,然后一字一顿地说:“送给你的朋友。”

 

坐到单车后座上的时候,李懂想了想,还是乖乖地把包子递给了顾顺。顾顺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脸上出现了热烈的笑容,他接过李懂的背包放在前置车筐里,旁若无人地拉过李懂的手环在自己腰上,一踩脚蹬就冲了出去。

 

今天的顾顺骑车骑得格外快,大清早的风凉嗖嗖的,李懂一手搂着顾顺,整个人侧身靠了上去,把一只耳朵贴上对方的后背,另一只手则捂上自己被风吹得有些发凉的耳垂。

 

路程并不远,顾顺直接骑进了校园里,一路上没少惹人侧目。

 

下车后,两人顺着指示牌往前走,走到尽头才发现,美术系和音乐系的教学楼竟然在完全相反的方向,且直接分居这条校园主干道的两头。

 

顾顺一脸苦恼地把书包还给李懂,又很不放心地摸了摸对方的头。

 

他一边比划一边道:“一个人小心点,有什么问题发信息给我。”

 

李懂点头以示回应,刚朝着自己的方向没走出几步,却突然被从身后冲上来的顾顺拽了回去。

 

顾顺轻轻地抱住了他,然后附身凑到了李懂的耳边。

 

他低低地说:“以后把我介绍给别人的时候,别说是朋友。”

 

李懂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满脸都是困惑,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比了个手势示意顾顺大声一些。

 

顾顺笑了,不仅没有提高音量,反而无声地动了动嘴:

 

“是男朋友啊。”

 

 

 

 

02.

 

美术系和音乐系的第一堂课分别在上午的两个时间,上完了自己的课后顾顺就火急火燎地赶向美术系的教学楼,却还是在打铃后五分钟才悄悄地从后门摸进了大一的教室。

 

他在阶梯教室最后排的角落坐下,正好赶上轮到李懂上讲台做自我介绍。

 

李懂回身拿起粉笔,就看见顾顺坐在最高的那个位置上,层层叠叠的课桌椅也挡不住那高大又惹眼的身形。他愣了一下,顾顺把他的行为尽收眼底,便是抬起手打了个招呼,然后打了个手语:加油。

 

阳光正好从窗台流泻进来,尽数打在顾顺的身上,暖光笼罩,笑意温柔,是瞬间的心动。

 

李懂在黑板上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然后像他从小到大做过无数次的那样,他在自己的名字之下又写上六个字:我先天性失聪。

 

不可置信的惊呼和窃窃私语顿时在教室里爆发开来,李懂放下笔,双手交握着端正地站在整个教室面前,脸上是示好与不卑不亢的笑容。

 

他无声地清了清嗓,然后用有些嘶哑却流利的声音说:“今后请多指教,谢谢大家。”

 

在一阵整齐的掌声之中,李懂微红着脸走下讲台坐到回自己的位置上,入座之前他侧目看了一眼顾顺,对方笑着对他点了点头,他就安分地坐了下来。开始有附近的同学找他搭话,大多是手口并用,似乎是不确定李懂能不能明白自己在说什么,李懂便从包里拿出一个全新的本子,尝试着和他人沟通,不明白的地方就写在纸上。

 

顾顺撑着头看着,手臂有些酸了,就干脆直接趴在了桌子上。

 

他看见李懂时隐时现的侧脸,嘴角上是羞涩的微笑,眉眼也满是愉悦,让他恍惚觉得自己很久没有看见过李懂这副模样了。

 

阳光清透,裹挟着回忆从缝隙中挤进心脏,暖意葱盛。

 

初始李懂是在年少无知的初一,整个班上六十几号人,他却最初注意到的就是这个男孩,在叽叽喳喳笑声不断的教室里唯独沉默地坐在教室角落,时而看着空荡荡的课桌手上不知道在比划什么,时而视线掠过窗外从眼睛里绽开笑意。

 

他是最后一个上台做自我介绍的,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然后拿起一根粉笔,在黑板的最角落写上自己的名字:李懂。

 

少年的心性让大家都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会以这样的方式介绍自己,教室里乱作一团,直到李懂又在自己的名字下写上了新的六个字:我先天性失聪。所有人不约而同又安静下来。

 

李懂面朝班级转回身,有些不安般地攥着衣角,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除了几个意义不明又喑哑的音节,没人听出他究竟在说什么,尝试了一会后,李懂兀自涨红了脸,便是咬住下唇直接跑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顾顺从自己的座位上再次转身,看见李懂拿起课本挡住自己的脸,却挡不住那侧面露出来的泛红犹如滴血的耳垂。

 

过了很久之后,顾顺才知道,当时李懂想要说的那句话,是“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

 

为了这一句话,他自己在家里对着镜子不知道练习过多少遍,无数次地发错音,无数次地忘记喉咙震动的感觉,最后还是因为紧张而没能说出口。

 

但是至少他没有完全失败。

 

下课铃打响,顾顺走到教室的角落,不给人反应的机会直接抽掉了课本。

 

李懂趴在桌上,抬眼看向顾顺的眼中是慌乱和无措。

 

而他露齿一笑,直接拿过李懂桌上的作业本撕下一页,又拿起对方文具盒里的一支笔,用青涩的笔迹写下自己的名字。

 

把纸递回去的时候,李懂没有去看那个名字,只是端坐着盯着他。

 

而他在那一瞬间,看见了李懂眼里溢出的光。

 

 

 

 

03.

 

非要说起来,顾顺都不是很明白他是如何与李懂相处起来的。

 

年轻男孩总喜欢有共同话题或者能够一起玩耍的同伴,李懂这样只会坐在一旁沉默地看着他们的人不被当成欺凌对象就是好的。

 

但实际上,李懂也没少被欺负。

 

总有那么几个性格恶劣了一些的男生,就喜欢以此为乐,比如把东西故意扔到李懂的身边,然后大喊李懂的名字让他帮忙捡一下,注意力本就不在这上面的李懂自然是听不见也不明白,那些男生就会开始自娱自乐地笑,说叫一个聋子来帮忙是自己蠢了。

 

这样的行为终结于一次体育课,顾顺直接把一个滚到李懂脚边的篮球狠狠砸了回去,砸得对方鼻青脸肿。李懂后知后觉地转过身,才发现顾顺居然站在自己旁边,而不远处的一群学生围着闹着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他朝着顾顺比划了一下:发生什么了吗。

 

认识李懂这么久以来,顾顺也就看得懂三个手语,一是早上好,二是谢谢你,三就是怎么了。

 

李懂的世界里总是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疑问。

 

顾顺沉默了一会,然后微笑着摇了摇头。他快速地说了句他们活该,看见了李懂脸上的疑惑,却也不打算解释。

 

从那一天开始,顾顺开始向李懂学习手语。

 

他也是过了好一段时间才知道,其实李懂并不是完全听不见,他的左耳带着助听器,如果能耐心地近距离跟他说话,他是能够听见的,只不过有些时候他不明白他所听见的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周末的大好日子,顾顺约着李懂出去走走。他们两家挨得近,正中间是一个公园,有一个园中湖。

 

他们坐在湖边,顾顺把碎石子一块一块扔进水里,漾起层层水花。

 

那一天李懂告诉顾顺,自己能听见石头落进湖里的声音,而在自己的世界中,最清晰的声音,就是时而温柔时而激昂,像是在耳边对自己唱歌的风声。

 

李懂教顾顺手语,相对地,顾顺尝试着教李懂读字,而他执意要教会对方的第一个词就是自己的名字。

 

他凑到李懂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念自己的名字,念得急了,嘴唇就会碰到对方的耳朵,惹得对方一阵瑟缩。

 

他又教李懂如何开口发音,口腔该怎么张,喉咙该怎么颤,他用自己微凉的手指捏住李懂的脸颊,一点一点地为对方纠正嘴型张开的弧度。

 

“再来一遍啊,顾——”

 

“噶——”

 

顾顺拼命地摇头,压了压手腕示意对方把嘴型再缩一缩:“顾——”

 

“咯——”

 

顾顺挫败地往身旁的沙发上倒去,表示自己放弃了,没有看见身后李懂满眼的歉疚。

 

没过多久便是顾顺的生日,男孩子总是不太在意这种日子,班长带领着全班同学一起在上课前唱了一首生日歌,就算象征性地过了。

 

但是那一天顾顺偶尔回头,就能看见李懂目光游离,嘴巴一直在小弧度地动着不知道在念叨着些什么。

 

放学后两人往同一个方向走回家,分别前李懂却拦下顾顺,从包里拿出一个包装过的礼物递到顾顺手上,是学校超市里卖的款式。

 

他有些紧张般地一直把手放在自己的喉咙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开口:“生日快乐。”

 

顾顺并不是很惊讶,因为他知道李懂会说一些日常用语,以前为班上别的同学过生日的时候李懂就说出过这四个字,让班上同学好一阵惊喜。

 

但是他没有想到李懂的话还没有说完。

 

李懂脸颊有些泛红:“生日快乐,顾——顺。”

 

顾顺愣愣地眨了眨眼睛,好半晌都没有反应。

 

李懂则是不解地歪了歪头:“顾顺?”

 

他急忙从自己包里拿出平时交流用的本子,有些慌乱地在上面写字,然后顾顺看见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白纸上写着这么一句话:我念的不对吗?

 

顾顺把本子夺了过去,然后露出一个堪称灿烂的笑容:“你什么时候偷偷练习的。”

 

他说的话太长太快了,李懂没有听清,他歪了歪头,打算拿回本子继续写下来。但是顾顺却先一步凑到李懂耳边,用最轻最缓的声音说:“谢谢。”

 

他顺势抬手揽住李懂的肩膀。

 

那是他们之间第一个货真价实的拥抱。

 

 

 

 

04.

 

李懂爱画画,并且画得很好。

 

顾顺经常陪着李懂去公园里坐着,面对着他们最常去的那个湖,李懂安静地捧着素描本,头抬了又低,手上的碳素笔三两下就勾勒出优美和谐的线条。

 

李懂半写半比划地解释道,从小他没什么事情可以做,就只能画画,因为这是他能接触到的唯一不需要声音介入的消遣。

 

到了后来他就真的爱上了画画,他把自己刚画好的图转过来摆到顾顺眼前,脸上映着明媚春光。

 

他表示,快看,画中这样无声的世界也可以很美好。

 

这所学校初高中是一体的,两个人顺利地升上了高中,又很幸运地再一次分到了一个班。对于一个失聪的人而言,李懂的成绩还是算很不错的,甚至比顾顺还要好上几分。

 

那个时候的李懂其实已经会说不少话了,上课第一天的自我介绍前,顾顺对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而他终于能够在全班同学面前流利地说出“请多指教”这四个字。

 

然而李懂表示,他可以像个普通人一样上初中上高中,但是他应该没办法顺利地读上正常的大学,最多是成为一个艺术生。

 

高一后就是分科,理化成绩比较好的顾顺当即就苦了脸,那我怎么办呀。

 

他又去蹿腾李懂,说,你以后没有我在身边,被别人欺负了怎么办。

 

李懂白他一眼,比划道,这几年来就属你欺负我最多。

 

顾顺高一生日那年,他的家人送了他一个手机,课余时间里,顾顺开始迷上用耳机听歌。陪着李懂外出写生的时候,李懂专心致志地作画,他就在一旁听着音乐悠然自得。

 

偶尔看见李懂停下来盯着他,他就会把一边耳机递过去,问你要听听吗。

 

李懂连连摇头,说我不能带耳机听音乐。

 

他们又开始干自己的事,顾顺实在是呆得无聊了,就开始小声地哼歌,他想着自己离李懂挺远的,肯定也打扰不到艺术家的创作。

 

哼着哼着就情不知所起,莫名其妙就拔高了音量。

 

然而顾顺还不自知,直到李懂突然对着他抬起了头,满脸都是惊讶,那气势把顾顺都吓了一跳。

 

“怎么了。”

 

李懂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听见你唱歌的声音了。

 

顾顺有些惊讶,按理来说李懂不该听见这个距离下的声音才对。但他还是嬉皮笑脸地凑了过去:“那你觉得好听不。”

 

李懂顿时露出某种显得惨不忍睹的表情,然后用他自己清沉的声音开口:“难听死了。”

 

顾顺瞬间黑下了脸。

 

李懂放下画板和笔,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过了一会他放下手,对着顾顺露出一个故作调笑的表情:你唱的,还不如风唱的好听呢。

 

认识李懂这么多年了,李懂总是说,他其实一点都不觉得寂寞,因为风总在他耳边唱歌。

 

那一瞬间忽然有念头闪过顾顺的脑海,他意识到,风声和乐声,都是李懂的世界中最纯净的声音。

 

那是不靠听觉,而是靠心去感受的声音。

 

分班考试结束的那一天,李懂对顾顺用自己干涩的声音及贫乏的词汇,亲口说,认识你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幸运,今后的路没有你的陪伴很可惜,但我会加油的。

 

而顾顺只是露出一个淡然又莫测的笑容以示回应。

 

高二开学的那一天,李懂默默地坐到了他最习惯的教室最角落的位置,陌生的面孔在他面前走来走去,他则开始准备一会的自我介绍。

 

然后就在上课铃打响的前一分钟,一个熟悉的身影迈着大步脚底生风地走进了教室,李懂睁大了眼睛。

 

是顾顺。

 

顾顺把书包一扔,坐到了李懂面前的那个座位上,然后转过身,心情似乎很愉悦地揉了揉还没反应过来的李懂的头。

 

顾顺说,不能戴着耳机听音乐的话,以后就由我来唱歌给你听。

 

我会让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着远比风声好听的声音。

 

 

 

 

05.

 

高三的时候,顾顺买了一辆自行车,开始每天载着李懂上下学。

 

刚开始李懂还会拒绝,因为有的时候风大了,会刮着他的助听器让耳朵不舒服,然后顾顺就说,那你把耳朵贴着我。

 

于是李懂就侧坐在后座上,把自己带着助听器的那边耳朵靠在顾顺宽阔又温暖的背上,顾顺又拉过他的手环在自己的腰上,说,这样坐稳了,就没事了吧。

 

高三的时候李懂异常忙碌,有各种各样的实习与考核要应对,常常为了上交一幅作品要熬到深夜。顾顺骑车骑得还算平稳,李懂靠在顾顺背上,偶尔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他们还在车棚里,顾顺微屈着背好让他靠得舒服,而距离上课还有五分钟。

 

李懂跳下车拉起顾顺就跑,一边跑一边比划:都要迟到了你干嘛不叫我!

 

顾顺就在后面笑得欢,说我俩跑过去两分钟就够了,我还想着剩三分钟的时候再叫你呢。

 

他们隔得有点远风又有些大,所以李懂听不真切顾顺具体说了什么,只能看见对方脸上张扬无谓的笑容。

 

李懂不睡着的时候,他们就会在路边早餐店停下来一起吃早餐,李懂一旦睡着了,顾顺就会在下第一节课的时候去小卖部帮李懂买早餐回来。第一节下课课间也是李懂补觉的好时间,第二节课一睁眼就看见桌角放着的一个加热过的面包,顾顺高大的身形是最好的掩护,他就趁着上课的时候躲在顾顺身后慢慢吃。

 

到了下半学期,大家都开始考虑自己的志向和目标。

 

李懂就问顾顺,你打算去哪啊。

 

顾顺低下头拨着手里的吉他弦,说,你去哪我就去哪呗。

 

李懂啊了一声,我要是去专业的美院,你不就废了。

 

顾顺划拉出一段旋律,那我就去你学校门口卖艺怎么样。

 

李懂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然后比划道:你这个人能不能有点自己的主见啊,弄得跟我的保姆似的。

 

顾顺抬起头来,脸上的笑容淡淡的。

 

过了一段时间李懂去参加他想报考的那间美院的专业考试,依旧是顾顺踩着自行车载他去的,李懂在后座上抱着自己的画板和工具,顾不上抱住顾顺,两边耳朵都渗着风声,让李懂觉得这种感觉好似有些陌生。

 

考点内人头攒动,李懂努力根据指示寻找自己的考场,人群却始终拥挤。一个不注意被身后的人推攘一下,李懂就摔了一跤,助听器也掉了出来,但他还没来得及捡起来,不断路过的人的脚步就踩在了上面。

 

李懂瞬间就慌了神,身边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还剩下一些理智支撑着他浑浑噩噩地找到了考点,坐在座位上有过路的监考官停在他身边跟他说着什么,他却一个字都听不见,对方的语速太快了,甚至连口型都跟不上。

 

他慌乱地拿出纸笔想要写下自己的情况,一只手却突然伸到他的面前拦住了他的动作。

 

抬起头,是顾顺。

 

对方的背影从未像现在这样给予他无尽的安心感,顾顺跟监考官说了什么,然后转身直接从李懂的口袋里拿出了他的准考证,李懂想起来,这个准考证还是顾顺亲手收进自己口袋的。

 

过了一会监考员离开,顾顺转过身来,脸上没有嘲讽也没有一贯的调笑,他的表情是李懂从未见过的温柔,许是知道助听器丢了,顾顺没有开口,而是直接抬手比了几个手语。

 

简简单单的几个动作,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没有我这个保姆你该怎么办啊

 

李懂站着没动,却是红了眼眶。顾顺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后拉过李懂的手,在他手心里一笔一划写下了两个字:加油。

 

过了一段时间,李懂又跟着顾顺去参加了另一所综合性艺术大学的考试。

 

之后成绩出来,李懂在美院考取的专业分是全市第三,综合大学的成绩也是名列前茅。

 

回复双方信息的时候,顾顺就就坐在李懂旁边,亲眼看着李懂拒绝了那所专业美院的邀请,而是最终选择了与自己同一所的综合大学。

 

他好像也不意外,只是笑得格外欠揍:“现在开始觉得有个我真好了是吧。”

 

李懂揉了揉还有点不习惯的新的助听器,放下手机狠狠捶向顾顺的腰,顾顺堪堪躲过,两人就这样在阶梯上闹作一团。

 

毕业的那天,阳光正好。顾顺搂着李懂的肩膀站在队伍的正中央,咔嚓一声,毕业照中的两人笑得热烈灿烂。

 

熟悉的朋友们都还留在校园里倾诉分别时的不舍,顾顺就推着车和李懂并肩往家的方向走。

 

路过他们俩都最爱的那家甜品店,就停下来买了一个甜筒。顾顺吃一口,李懂再凑上去吃一口,一个不小心鼻尖上蹭到了冰淇淋,顾顺嘻嘻笑了两声,然后抬手用指腹帮对方轻轻拂去。

 

他们无所谓分别。

 

因为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06.

 

顾顺睁开眼睛,觉得整个身体都暖洋洋的。

 

他慢慢直起身子,手臂被压得有点麻了,他发现自己还坐在教室里,只不过已经空无一人,阳光不偏不倚地打在自己身上,而李懂就坐在他身边看书。看见他醒来,李懂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就继续转回头去看书。

 

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顾顺一想到这个教室的学生下课后看见自己趴在这里睡觉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都是因为上了大学后他们俩都不住宿,而是在旁边新租了房子,自己租的有点远必须早起去接李懂,所以一大早就开始犯困。

 

他挠了挠头,视线恰好掠过手表上的时间,惊得他跳起来拉着李懂就跑,边跑边喊:“你怎么都不知道叫我的!食堂都要关门啦!”

 

他一时间忘了自己说话说的太急李懂会听不清楚,李懂没接话,他转过头,却看见李懂莫名笑得正欢。

 

最后食堂还是关门了,他们只好每人买了一桶泡面,然后坐在小树林旁的椅子上吃。

 

一边吃顾顺一边抱怨:“以后老犯困也不是个事儿啊,我干脆搬到你那跟你一块住算了,还能剩下点钱以后咱俩出去玩。”

 

李懂耸了耸肩,表示自己没意见。

 

两个人下午都是满课,顾顺上午倒是睡饱了,李懂却是在这样阳光温润的午后犯起困来。

 

他们找了块干净的草地坐下,顾顺在李懂半睁不睁的眼前比划了两下,李懂就会意地点了点头,自然地歪头朝顾顺的肩膀倒去,真正入睡前还不忘说一句:“你一定得叫我啊。”

 

这座城市的天气很奇怪,中午还阳光明媚,到了下午就开始阴云密布,最后一节课结束之前,倾盆大雨已经把整个城市都洗刷了一遍。

 

然而雨还在下,他们谁都没有带伞,顾顺给李懂发了条信息:等我。

 

有的学生撑着伞离开,有的学生留在了教室等雨停,而他拔腿就往最远的美术系大楼跑去。

 

到达的时候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的,顾顺随便拧了拧自己的衣服就往李懂告诉他的教室走去。

 

教室里只剩下了李懂一个人,天花板上的灯亮着单薄一盏,而李懂就站在窗边,天空阴沉无光,大雨落下的轨迹无比清晰。

 

李懂喜欢下雨天的这件事,是顾顺初中的时候知道的。

 

那个时候他们也同样被困在学校里,谁都没有伞,只能等待着家长来接。

 

他们俩一起留到了最后,本来一直安安静静在座位上坐着的李懂却突然站起来打开窗,雨顿时顺着大风飘进来,淋湿了地面,也打湿了站在窗边的李懂的衣服。顾顺本想阻止,却在看见李懂的表情的那一刻顿住。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纯粹的笑容出现在李懂的脸上。

 

李懂转过身朝他手舞足蹈地比划,那个时候他的手语还没有学习地多么精通,只能勉强看懂“我喜欢雨”这样的意思。

 

后来回想起李懂当时的动作,顾顺意识到对方的意思是:我能听见下雨的声音,站在雨里,我就好像是一个正常的人,我喜欢这种感觉。

 

而此刻李懂没有再幼稚地打开窗户去倾听雨声了,他只是面带微笑安静地站着,看着,雨滴打在窗户上模糊了视线,水珠在风中不停地滚动然后消散。

 

意识到对方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到来,顾顺挑了挑眉。他从防水袋中拿出自己的吉他,放轻了步子走到教室后方,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然后拨下了弦。

 

第一个音出来的瞬间,李懂就回了头,然后看见了顾顺带笑的眉眼和肆意舞动的指尖。

 

顾顺大喊:“李懂!”

 

“雨声风声和我,你更喜欢哪个!”

 

李懂面色有些犹豫,但是顾顺知道,对方不是在犹豫答案。他知道在这样的距离之下,即使他喊得再大声,对方也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

 

李懂摆了摆手示意对方过来:“你说什么?”

 

然而顾顺却张扬地绽开笑容:“我说——”

 

“李懂!我喜欢你!”

 

李懂面无表情地放下手转向窗台:“你不想说就算了。”

 

吉他的乐声还在继续。

 

逐渐掩盖了模糊不堪的雨声。

 

过了好一会,李懂依旧背对着身后,却是默默地抬手,把食指和中指并搭,然后在自己的心口轻点一下。

 

然后他在顾顺看不见的地方,微微地扬起了嘴角。

 

 

 

 

End.

 

 

 

 

/李懂最后的手语:我也是





『感谢阅读到这里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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