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信赫 | I Don't Wanna Live Forever。




/《Silent Pain》的后续

/是信赫


/本文也许涉及一些不算是特别正常的爱情观




标题是歌名,文中粗体字是歌词





《I Don't Wanna Live Forever

                                      

 

 

 

I don't wanna live forever

我不向往永生

Cause I know I'll be living in vain

因为我知道没有你的人生毫无意义




 

李赫又一次从梦中惊醒,这一次他很清楚地记住了梦的内容,不似以往,唯独梦中的悲伤和恐惧伴随着他的茫然而不知所措。梦中的男人在他的面前幻化成火光消失于空中,他不知道自己是以何种角度在见证这件事情,不知名少女撕心裂肺的哭泣,好像让他的心也揪紧般的疼痛。

 

他跑下床,不知为何腿有些虚软,让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然后他打开房门冲了出去,又用巨大的动作推开了另一扇门。

 

“金信!”他这么喊着,然后扑上了另外一间房间的主人的床。

 

金信几乎是被窒息的感觉弄醒的,因为睁开眼的时候有人正压在他的胸膛上,脖子还有点湿润,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抱住他的人是李赫,这让他以为是个梦境,因为李赫很少很少愿意与他进行身体接触。他托着那人的体重从床上坐起来,胸前的衣襟被人抓紧了,他才意识到李赫居然在哭泣。

 

他没有开口问什么,而是借着这个姿势把那人轻轻抱在怀里,用温柔的力道抚摸那人的头发:“没事了,没事了。”简直就像是在哄着孩子的妈妈。

 

李赫没有发出哭泣的声音,他的哽咽全数卡在呼吸中,这是怎样的悲伤才能让人哭不出一丝声音。过了很久金信才感觉到胸前的颤抖停止了,而下一秒原本脆弱地在寻求他的安慰的那人就猛地推开了他,平淡的表情上难掩一丝慌乱:“抱歉,我……”李赫咬了咬下唇,却没再说出半个字,意识到自己居然正坐在金信的身上的时候,又惊吓般地跳下了床。

 

金信叹了口气,从床上走下来在李赫身前站定,李赫微微低下了头,他伸手想帮李赫擦掉鼻翼的泪痕,却被李赫退后一步躲开,他的手也尴尬地僵在空中。

 

“做噩梦了吗。”金信放下手用关切的语气问到。

 

李赫先是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悲伤,这种感情仿佛不是自己的,所以打扰到你,我很抱歉。”

 

金信无话可接,他沉默,李赫更加不会主动说话。这让他很无奈,明明什么都不记得,这份性格却是完完整整地继承了下来。房内没有开灯,只有客厅的灯光顺着未关紧的门透出些许明亮,窗外也是一片漆黑,金信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也许是凌晨,但是他突然就异常地清醒。最后李赫先有了动作,他低声留下一句“我回房间了”,就转身离开了金信房间,房门被关上之后,世界又重新回到完全的黑暗。

 

金信坐回床上,胸前的衣服还残留着被李赫眼泪浸透的湿润感,心中却意外地感受不到什么悲伤。

 

那人一向淡漠的面孔,只有这种时候才会让他感受到名为在意的情意。

 

 

 

 

第二天早晨起床做早餐的时候,李赫没有像往常一样按时走出房门,金信也没有去打扰。

 

他们重逢于平庸的街道,在毫无准备的时间,用难以言喻的心情。即使过去了三个月金信也还记得那个时分的场景,目光空洞地像是没有思维的警官从他的身边经过,那人还穿着死亡时染血的警服,对路上行人瞩目的视线熟视无睹,他用一丝侥幸叫住了李赫,渴望在他的眼中看到一些温度,但是李赫没有,哪怕那人突然拉住了他的手叫出了他的名字,眼中带着的也是无边的淡然。

 

李赫失去了所有的记忆,甚至认不出他的脸,却唯独记得他的名字。

 

那时金信想自己是不是该感谢一下那位神,至少在他证明了自己的身份之后那人愿意跟着他回家,而不是像曾经的鬼怪新娘一样把他当做一个陌生的疯子。

 

他将李赫生前的衣服全数拿到了家中,走廊末间保持着他为了等待警官回家时的整洁,李赫理所应当地住了进去,把自己整理地干干净净之后金信才突然意识到,他好像从来没有见过李赫穿自己的便服的样子。

 

不知道现在可否称之为人的李赫保留着所有作为人的基本本能和常识,他可以自己做饭洗衣服,也会写字和使用手机,他对于住进金信家中的事情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议,好像并没有绑架或者诱拐这样的概念,也同时没有房租的概念,那副平静地没有一丝表情的脸上,金信却能看出莫名的信任和心安理得。

 

回忆进行到这里的时候金信已经做好了作为早餐的三明治,李赫打开房门走了出来,面色显得有些疲惫,在看见桌上摆好的三明治时只是淡淡地向金信道了一声谢便坐下来吃起来。金信在他身边坐下来一起吃,自从李赫回来之后他都是这样做的,李赫没有回避,他自然是不亦乐乎。

 

不出所料地,此时的李赫依旧是那平静地几乎可以称之为冷淡的表情,他安静地吃着自己的三明治,对金信时不时的打量也熟视无睹。他失去了所有除了名字外关于金信的一切东西,无论是记忆还是感情,曾经的阴间使者还尚能感到徒然的悲伤,现在李赫却活得像是一具行尸走肉,即便这个称呼对于重生之后的李赫而言甚是恰当。

 

如果是以前金信定会痛骂神为何事到如今还不肯放过这个可怜的灵魂,但是他没有,怀着心底深处最肮脏最自私的感情,他没有。

 

李赫清醒的时候不会对他表现出任何的感情,但是他不清醒的时候会。

 

金信从第一天起就知道李赫整夜被噩梦缠身,从他半夜被李赫哭泣的声音吵醒时起,从他听见李赫哭泣时叫着的是自己的名字时起。他站在李赫的背后看着那人抽动的肩膀,也站在无法察觉的角落静静盯着那人空洞茫然的眼神。他每一次都想去把那人抱在怀中,但是每一次他都只能握紧双拳然后在那人清醒过来之际离开。

 

「我究竟为什么在哭」

 

「这份感情到底是什么」

 

这是第一天起金信就听见的,也是往后几乎每一次都会从李赫的口中说出的话。

 

然后他就意识到了,李赫在梦中回顾着过去,但是他没有一次记住了梦的内容,只有那份对于金信的难以言喻的悲伤的感觉伴随着不知为何流淌的泪水一次一次折磨着李赫,就像是不知名的毒药。

 

这是神的恩赐,还是神的惩罚。

 

给予了他回忆的权利,又让那些回忆以这样空虚的形式留存着。

 

金信知道反复的靠近无异于饮鸩止渴,但他乐此不疲。

 

因为唯独那个时候,他才能那些感受到不论是李赫还是使者还是王黎,未能对他真实展现出来的东西。

 

早餐又在这份无言的氛围中结束,金信的思绪也在由于昨晚李赫莫名的举动而躁动之中沉淀下来。李赫平时没什么事情可以做,热衷于电视剧这一点算是继承了使者的特性,但是莫名地喜欢上读书这一点不知是因何而来。早餐结束之后李赫就去了书房,金信特地把书房改造成了藏书馆的模样,那人安安静静地坐在昏黄的灯光前读书的模样难得地安详,平时难以见到的笑容也是在那时才能看见。

 

金信向来不会打扰李赫,但是今天他轻轻敲开了书房的门,对上了那人专注的表情然后开口:“酸奶没有了,一起去趟超市吧。”

 

重生之后的李赫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任何能力,即使知道李赫听不见自己心里的声音,金信还是觉得手心都因为紧张而不断出汗。李赫没有拒绝,把书签夹在书里后就与金信走了出去。

 

一起逛超市是他们难得可以亲密接触的时候,李赫虽然能被别人看见,但是没有人会意识到他便是那个被无数市民哀悼的为人民殉职的警官。金信最享受这短暂的时间,出于不由自主的不安感李赫总会和他并排推着同一辆手推车,他们的手臂经常会碰到一起,李赫与常人无异的体温却总能让金信觉得炙热。

 

他喜欢在逛超市的时候和李赫聊天,李赫也会很配合与他对话。金信意识到了昨晚李赫的梦境一定是以往有所不同,也是如此他总觉得自己该对他说些什么,但是他没有想到李赫居然第一次主动开了口。

 

“我记得以前关于鬼怪的传说,是说鬼怪新娘拔出剑之后鬼怪就会归于虚无。”李赫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只是看着推车里的刚放进来的白菜,“你以前归于过虚无吗。”

 

奇怪的一个问题。加上「过」一字所有的事情就仿佛变成了被认定的过去式,而赋予上了全新的希望。李赫知道自己不死的生命,也知道金信鬼怪的身份,这个问题事到如今提及起来有些迟又有些难以理解,但是金信还是做出了回答:“我一度消失过,在介于生者与死者间荒无人烟的沙漠度过了九年,最后是鬼怪新娘的力量让我重新回到了这个世界。”

 

他们之间的一点一滴都是这样累积起来的,金信从未像是讲述历史一样把自己所有的过去告诉李赫,也从来没有告诉过李赫曾经是谁,曾经做过什么。他们会有意无意地聊天,然后让李赫了解愈来愈多的事情。

 

李赫淡然地点了点头,金信侧目瞥了他一眼,就发现李赫的表情有一丝沉重。金信低眸:“是因为昨晚的梦吗。”

 

“嗯。”李赫没有否认。没有任何多余感情和记忆的他,从来不会避讳任何问题,因为他从来意识不到这些问题代表了什么。

 

“我梦见在一个空旷的天台,你整个身体都消失不见,还有一个女孩抱着你在哭泣。”

 

那是他归无的瞬间,金信意识到,这是李赫第一次清楚地记住了梦的内容,在本应该属于那个阴间使者的记忆之中。

 

“还有,金信,事到如今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李赫突然停下了脚步,他神情依旧凛然,周身的情绪却是散发出了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低沉。

 

“你为什么,从来没告诉过我的名字呢。”

 

 

 

 

当天晚上的晚餐是牛排,李赫并不排斥牛排,但也从不会主动要求。金信特地煎地很认真,甚至特地准备了他不爱吃的番茄汁来代替李赫不爱吃的黑椒汁,但是这也没能避免整顿晚餐尴尬地如同北极圈的氛围。

 

一块普通分量的牛排,李赫只吃了不到三分之一,离开的时候他甚至没有教养地把刀叉直接扔在了餐桌上,也没有把自己的餐盘收拾好就回了房间,门被重重摔上的力道让金信知道对方真的生气了。

 

金信独自将餐具收拾好,又洗完了碗筷后,看了一眼房门紧闭的走廊末间,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今天的夜晚格外冷清,没有连续剧中聒噪狗血的对白,连呼吸声都显得弥足珍贵。金信把房门关上,走到书桌前,站定了很久很久,才慢慢地打开了抽屉,拿出了里面一看就被保存地很好的东西。

 

那是一个警官证,墨绿色的外壳上沾着血迹,血已经完全渗透进表皮,呈现出略显肮脏的黑色。金信双手有些颤抖地翻开那硬质的外壳,在照片上面无表情的脸和照片下明晃晃的名字出现在眼中的那一刻,他就突然觉得心脏疼痛起来,就好像那把剑还插在他的胸口上提醒着他不能忘记那些血与泪。

 

这是李赫留给他唯一的东西,不能说是留给他的,因为这是金信在李赫下葬的那一天偷来的,当所有人都以为这个证件已经与他光荣的主人一起埋于尘土的时候。

 

证件上的照片许是李赫刚进警局的时候照的,不爱麻烦的性格让他再也没有翻新照片。照片上的脸有着比少年时期略微成熟的棱角,五官清秀许多,也没有透出一副生人勿近的高冷模样,仔细看来甚至与他记忆中的王黎的模样有几分相似。

 

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金信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为何眼前一片模糊,眼泪滴在证件的纸张上的声音就传入了他的耳朵。然后他蹲下身,手中的警官证几乎要被他捏得变形。

 

那个人,姑且称之为那个人,他的姓名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之下到底是什么,他真正该告知的的姓名是什么,金信不知道。

 

第一天的那个夜晚他就察觉到这个身体就像是一个容器,没有记忆没有感情,不知是承载着属于谁的灵魂,继承着谁的人格。

 

是那个成为他千百年执念的王黎,那个被他后知后觉赋予了最热切的感情的阴间使者,还是那个他真正给予了爱和诺言的李赫。

 

他可以回答关于那人的任何问题,唯独无法告知他的名字。

 

他不得不承认,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把现在的对方当做了谁。

 

夜渐渐深了,金信轻声来到李赫房间的门口,从门缝下他看见李赫的房间仍然亮着灯,不是每个人的兴趣都像使者一样怪异,不如说李赫恰恰相反,有一点光就会让他睡不着。此时透亮的房间让金信知道李赫还醒着,也许是意想不到的清醒。他想进去看看里面的人在干什么,他不知道这个人生气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从身为李赫的时候起金信就不算了解那人的生活习惯,如果是使者的话说不定正把一切怨言记录在纸上,但是此时他不甚明了。

 

想着想着金信突然就笑了,没有发出声音,但是脸上满是自嘲。

 

看啊。他在心里骂着自己的虚伪。事到如今自己所记住的还是属于那个阴间使者的一丝一毫,那自己又是为了什么要让那人在身为李赫的世代中获得永生。

 

然后他靠着门在地板上坐了下来,地板很凉,正好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清醒。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李赫从未向他问过自己的姓名,就像是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又像是某种知晓了后果的回避,他知道为什么李赫会在这个时刻选择问出这个问题,他也记得自己曾经大言不惭地说过唤醒失忆之人的记忆是他最拿手的事情。

 

神从来都没有袖手旁观过。不论是提出问题还是等待答案。

 

半夜两点的时候,李赫房间里的灯熄灭了。那天夜里鬼怪在客厅里坐了一整晚,更深的凌晨没有传来李赫的哭泣,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在空旷的房屋内久挥不去。

 

 

 

 

整个首尔下了一场大雨,不止是在太容易招致非议的城北洞。这场莫名其妙的雨不是因为金信的悲伤,而是因为他心中无法控制住的念想。

 

李赫起床的时候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睡着的金信,餐厅的窗户没关,餐桌被淋湿了一半,整个客厅都弥漫着强降雨所带来的凉意。他把阳台上挂着的毛毯收了下来,正打算盖在金信身上的时候对方醒了过来,还一把抓住了他扯着毛毯的手。

 

近在咫尺又异常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金信嘴中下意识“李赫”一声的呼唤即将说出口,却在任何一个音节发出声音来之前被他咽了回去,甚至没有考虑为何脑海中第一反应会是这个。

 

李赫注意到了金信的欲言又止,眼神不易察觉地黯了黯,就重新把毛毯拎起来放在了一旁的沙发上,然后站在沙发前一动不动。金信想着如果自己不主动开口对方肯定也不会说话,正在脑海中组织着语言想着该说些什么的时候,李赫却突然出了声:“到了你认为正确的时候,你会告诉我的吧。”

 

金信一愣,他这个时候才注意到他居然还握住李赫的手,而李赫的表情也是难得一见的缓和。半晌后他缓缓点了点头:“我会的。”

 

他松开李赫的手站起来,餐厅里面一片狼藉,他没有心思收拾,便向李赫提议一起出去吃,李赫竟也是没有拒绝。

 

整个世界像是被雨水洗刷了所有罪孽一般,透着股清新干净的味道。金信最后选择了一家再普通不过的韩餐店,就着靠窗的位置,可以看到街道上形形色色行走的人们,老板夫妇亲切的服务和味道质朴鲜美的饭菜也让他心情舒适。

 

李赫吃得比平时在家中吃得都要多,后来想了想金信才意识到是因为自己在家中很少做韩食,而对于李赫这样在韩国长大的普通人类而言自然是家常菜吃得比较舒心。

 

那天起金信开始研究菜谱,李赫也第一次表示不需要金信这么费心,金信却只是说着是自己想要换个口味了。他们不再一直待在家里,有时会出去美曰其名散步,金信带着李赫路过亡者茶屋的外墙,确认了李赫看不出任何端倪,只有茶屋里的金差使战战兢兢地看着外面这两个不灭之人。他们也路过了曾经开着著名炸鸡店的地方,女老板和打工妹都走之后这里就变成了咖啡馆,比起啤酒李赫更喜欢喝咖啡,在咖啡馆里坐了两个小时之后他破天荒地对金信说希望以后能够常来。

 

他们也做过许多在外人看来会很奇怪的事,他们会在工作日时去商场购物,金信选一件李赫就试一件,试完之后金信突然说一句刚刚试过的衣服全都要了,想起一起在出门前喝了两瓶啤酒的李赫拉着金信就急忙离开了。他们也一起去电影院看过电影,大多是无聊的青年励志片或者偶像爱情片,这些电影都是金信选的,但看到最后李赫都得把注意力集中在不吵醒靠在自己肩膀上睡着的金信身上。

 

金信早就想试着这么做了,就像是情侣之间会做的事情,就在曾经他等待着出任务的刑警回家之后。

 

李赫的噩梦依旧每日每夜的出现,只是再也没有出现跑去金信房间的情况。金信发现他在惊醒之后开始能断断续续地说出一些人名,比如池恩倬,比如朴中元,他偶尔也会在不安稳的睡梦中呓语几句,听得最多的一句就是“叫对我的名字就好”。但是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李赫依旧什么都想不起来,不记得到底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只记得那股莫名悲伤导致的眼泪让他呼吸都不顺畅。

 

就像是想要逃避似的金信从来没有跟李赫提起过这些事情,李赫也同样没有,生活好像就此变得随意起来,有时看着看着电视剧李赫会笑出声音来,虽然金信转过头去看的时候对方已经恢复成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如果说这枯燥漫长的生命中还能有些什么期许的话,那就是这样能在永远的陪同下见证时光的变迁。金信总是会想着自己终究赌对了,让他和李赫有机会越过宿命做时光的恋人。

 

然后他在喝多的一个夜晚吻了李赫,同样带着酒气的嘴唇却是他思念了许久的温度。

 

“你会在这样的生活中重新爱上我吗。”金信这样问。

 

李赫的声音很清晰:“我曾经爱上过你吗。”

 

——我曾经爱上过你吗。

 

金信不知道。

 

他犹记得那人消失前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喜欢,情不真意不切,不知道是不是只是对他最后的安慰。他也犹记得自己告诉那人他爱他,那是他最动情的一次告白,却终究没能得到回应。

 

那个人最后留给他的,只是一个潇洒的离别。

 

 

 

 

金信知道不该放任自己喝得烂醉,以前的他从来不会在意,但是自从李赫重新回来之后他就有意识地控制自己。

 

宿醉的头疼得发胀,他趴在餐桌上仔细回忆着自己昨晚喝多了之后有没有做出什么古怪的举动,最后在看见李赫颈侧的红痕时想起了一切。他吻了李赫,甚至还借着酒意把对方摁在楼梯上想要继续下去,李赫没有回避他的吻,却拒绝进一步的行为,挣扎之中把他推到了栏杆上,他也就这样昏睡过去。

 

金信摸了摸自己的后脑,这样他一大早就后脑发疼的症状也能得到完美的解释了。

 

但是李赫看起来很淡然,既没有表现出对他的指责也没有表现出对他的厌恶,他甚至还倒上了一杯热水放在了金信的面前。金信抬起头和李赫对视,看不见对方眼中的任何波澜,就好像这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就好像被自己亲吻与撞上一根电线杆无异。

 

这不是金信想看见的反应,他期待对方能对他表现出什么,爱也好恨也好,喜欢也好讨厌也好。

 

“中午吃炒年糕吧。”

 

“好,我的那份多放点酱。”

 

甚至连对话都像往常一样自然。

 

金信想自己也不能奢求更多了,如今他还能与这个人为伴就是上天对他最大的恩赐了。但是变数总是在令人意想不到的时候发生。

 

也许是出于整夜无法安稳入睡的精神折磨,李赫终于在一天病倒了,金信在晾衣房发现了昏倒在地的他,李赫不能被送到医院去治疗,他也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能力无法使李赫恢复健康。高烧持续不断是直接症状,李赫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睡状态,清醒的时候也没有任何胃口进食,喂进去的东西都会被吐出来。

 

金信尝试过很多方法,但是无论是人类的退烧药还是不断更换的湿毛巾都没有起到一点作用,渐渐地李赫意识不清的时间越来越长,昏迷之中时常呢喃着什么,但是金信听不清楚。他能看出那些噩梦事到如今还在骚扰着李赫,但是如今的李赫却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了,只能不断被动地接受。

 

在向自己的侄子询问之下他买回一些葡萄糖,才勉强让李赫的面色不再更加苍白下去。

 

然而事情的发展只会越来越不受他的控制。

 

金信站在厨房里做自己的晚餐,就算没有什么胃口他也告诉自己这种时候自己不能也倒下了,即使对方无法进食金信还是每餐都会为李赫煮一碗清粥,想着什么时候对方清醒了就能吃。今晚的李赫确实奇迹般地苏醒过来,金信听见从李赫的房间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和他切菜的声音混杂在了一起,他停下自己手上的动作,正打算去李赫房里看个究竟,突然打开的房门之后李赫的身影就这样出现在了金信的视线之中。

 

惊喜的表情还来不及在脸上表现出来,李赫就朝着金信走来,然后在金信不解的目光之中勾住金信的脖颈凑上了金信的唇。金信睁大了眼睛,李赫的身体还是烫人的温度,但是他的吻却很用力,没有什么技巧,却是让金信觉得自己也躁动了起来。李赫突然放下一只手去解金信的皮带,手上没有什么力气让李赫迟迟没能完成这个动作,金信顺势环住李赫的腰转身把他压在厨房的整理台上,也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向李赫的眼睛:“你这是在做什么。”

 

李赫没有回答,他的脸色稍微恢复了一点血色,但是表情却带着难以理解的悲伤,金信注意到,李赫的眼角还残留着泪痕。

 

金信更加伏下身,膝盖挤进了李赫的双腿之间,李赫发出一声低哼,而金信则在对方因热气而发红的双眼之中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身影:“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金信……”李赫答非所问地唤了一声,声音低哑,却带着些许情动的意味。

 

这一声让金信身体一僵,他心里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应该在李赫还发着高烧的时候这么做,但是在对上对方此刻除了他没有映出其他任何事物的眼睛时,他却突然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再也无法理性地思考更多东西。

 

他给予对方的回应是一个更加激烈的吻,唇齿相接的时候他把手伸进李赫的衣摆,对方的身体烫得吓人,而他的手指比起以往则是显得冰冷,碰到皮肤的时候李赫浑身一颤,但是却随之迎合起金信的动作。李赫的气息也是炙热的,整个口腔都带着不自然的热度,金信舔舐着对方的上颚,有种舌头都要融化的错觉。

 

然后他用着最后一丝理智结束这个吻,另一只手撑上李赫的胸膛:“我再最后问你一次你是认真的吗,只要你点头,我就再也不会停下来了。”

 

李赫没有点头,但是他的眼神却也没有任何动摇。

 

金信轻笑一声:“醒来之后别把这当做一场梦,也别把这一幕忘了,我会承受不住的。”

 

就像是终于得到了自己多年来所渴望的东西,又像是梦中的心愿终于成为了现实,金信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情绪高涨,他的一切动作都很认真,李赫也从一而终地配合着。进入的时候李赫哭了出来,他的手碰到了被丢弃在一旁的菜刀,手指被割出一道口子,血的味道却刺激到了金信。他安抚性地再次吻住李赫,李赫的眼泪落在他的脸颊上,也同样带着烫人的温度。

 

把再次昏睡过去的李赫安置在床上之后金信才后悔起自己荒唐又冲动的行为,先不说李赫的身体正无比虚弱,至少也不该把地点选在阴冷又坚硬的厨房。但他不能理解李赫莫名其妙的主动,也许是像上次那样,又梦见并记住了什么无比悲伤的画面。

 

李赫在两天之后彻底地清醒过来,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睡在金信的床上,而金信就坐在一旁看着自己。高烧终于退了下去,也终于有了食欲,李赫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想吃点东西,而金信也发现李赫的声音嘶哑地厉害。

 

他把新煮好的粥端进来,安静地看着李赫把一整碗粥喝得精光。他把碗接过来放在一旁的柜子上,紧张地搓着双手小心地想着措辞,但在他想好该怎么问出口之前李赫却先看向了他:“我还记得。”一句话就让金信睁大了眼睛。“我是认真的。”

 

李赫突然伸出手抚上金信的胸口,摩挲的位置恰好是曾经那把剑插入的位置:“我做了一个梦,你穿着古旧的衣服,头发也比现在的长,你在台阶之下仰头看着谁,然后有人把剑插入了你的胸膛。”

 

只有这种时候李赫才会用这种认真的表情看他,讲述着自己难得的记忆,即使只是暂时的也终于把他放在了心中重要的位置。金信叹着气握住李赫放在自己心口的手,对方只是挣扎了一下,就平静地蜷起自己的手指,感受起金信掌心的温度。

 

“这些都是真实发生的对不对。”

 

“是。”

 

“这些也都是我亲眼见证过的历史对不对。”

 

“……是。”

 

金信有些惊讶自己居然承认地这么干脆,他有时希望李赫不要想起那些沉重悲伤的过去,他又希望李赫能够连带着感情一同忆起从前,事到如今他竟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许着什么,也不知道到底期望对方忘却什么又记起什么。

 

李赫没有下文了,金信忽地凑上前吻住李赫,就只是单纯的嘴唇相接,就只是平平淡淡的三秒,他就离开了李赫的唇。

 

对方的表情就像是他曾说的那样,是认真的,不再淡然地仿佛若无其事,但是金信却不能理解那样的表情代表的感情究竟是什么。

 

对方早就听不见他心里的声音,也再也听不到他心中无数次卑微的告白。

 

 

 

 

李赫不是一个逃避的人,至少重生之后的他绝对不是,不如说所有的事情他总是怀着焦虑的心想要一探因果。李赫从家里失踪的第一天,金信把所有他和李赫曾经去过的地方都找遍了——那是他认为李赫唯独能记住的地方——但是还是没能发现那人的踪影。

 

他站在亡者茶屋外的街道上回忆着李赫离开前发生的一切,他们一如既往地按照正常作息起床,吃早餐,休养了一个星期早已恢复了健康的李赫在早餐之后打扫了客厅,洗了堆积三天的衣服,做完家务后李赫坐在有阳光照射进来的阳台上看书,午饭过后就是午睡,下午他们一同去超市买了东西,晚上他们一起坐在沙发上连续剧,临睡前他习惯性地道晚安,对方也如往常般回应他,夜里他没有敏感地因为李赫的哭泣声醒来,今天早晨起床时却发现房内没有了李赫的身影。

 

李赫从来没有不打一声招呼就消失在他的视线中,怀着自我安慰的心理等待到午饭的时间对方都还没有回家时,金信终于忍不住动身寻找起来。

 

那人的离开毫无征兆,生活的行为上也没有任何的古怪之处,他没有拿走家里的任何一件东西,他本人也没有身份证,这让金信知道那人一定会回家,但是他又难以想象那人独自在外所会遇到的一切。

 

茶屋的金差使也下班了,距离上一次经过这里还没有多久这金差使的面孔就又换了一张。今天夜晚有些凉,风的吹动毫无规则,有种要下雨的既视感,但是这次与金信无关。

 

金信瞬移回了家,他想着也许李赫已经回来了,但是除了经过燃烧短了几公分的蜡烛这个家和几个小时前相比没有任何的变化。

 

又是清冷,又是空旷,又是寂寞。

 

他想起阴间使者离开后的三十年,他想起等待刑警回家的那几天。

 

家中充斥着除了他以外第二个人生活的痕迹,洗漱间中浅色的毛巾和漱口杯,沙发上因为喜爱而买回来的印着星星的抱枕,冰箱里不是草莓而是芒果味的酸奶,书架上整齐摆放着的世界名著,衣柜中他曾经未经允许偷偷拿来的衣物。这些是那个人独一无二性格的承载物,这些也曾经全都属于放在他抽屉里警官证上的那个人。

 

其实答案早就已经出来了,只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去承认。

 

金信坐在家门口外的阶梯上,外墙的壁灯执着地亮着,微弱的灯光是这黑夜中唯一的温暖。天空中突然一阵惊雷作响,闪电的光芒几乎耀花了他的眼,然后大雨倾盆落下,在洗刷和掩盖着一切的雨幕之中,他看见了缓缓朝他走来的那人的身影。

 

站在金信面前的时候李赫已经全身湿透了,头发上的水珠落在了金信的鞋子上,眼角的水珠像是雨滴又像是眼泪。

 

“进去吧。”李赫这么说着。

 

金信还是坐着,抬起头和李赫对视着,这一次换他沉默不语了,他也突然就明白每当李赫用这种表情看他的时候是在想些什么。他在等待一个解释,却从来不敢保证对方愿意给予他。

 

他总是选择不解释,但是李赫的选择却与他截然相反。

 

“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我想知道我是谁,我是以什么身份留在你身边的,你的视线落在我身上的时候到底是在看我,还是在透过我看别人。”

 

这个世界上能把这种话用旁白似的语气说出来的也许就只有李赫一个人了,但是这就是他之所以为他的原因。

 

“我回来是因为我觉得不重要了,因为选择了留在我身边的是你。”

 

——你的名字

 

——是叫金信来着吗

 

连接起他们变得虚无的羁绊的是唯独被记住的他的名字,谁说是自己选择留在他身边,明明就是他用始终如一的仁慈再一次接纳了自己。

 

金信站起身把似乎是等待着这个时刻到来的那人拉进自己怀里,他曾经被自己的君王亲口赐死,他曾经在自己的挚友面前化为虚无,他对他们有情,但是他的爱意从始至终只对一个人表示过。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把现在的对方当成了谁

 

——其实答案早就已经出来了

 

“你的名字是李赫。”

 

湿透的身躯对这个拥抱没有任何影响,因为蓝色是温度最高的火焰。

 

“在我孤单而又漫长的岁月中,你是我等待又寻找了很久的那个人。”

 

 

 

 

 

And I don't wanna fit wherever

我不期待融入这世界

I just wanna keep calling your name until you come back home

我只想不断呼唤你的名字直到你归家

 

 

 

 

 

Fin.





『感谢阅读到这里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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