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南以颜喻 | 不羡阳光。



/第一次公演衍生

/有一定私设与妄想





请勿上升




 

 

《不羡阳光》

  

 

 


 

视线被天花板上铺天盖地的红色浸染,就像是有灼烈的火光在眼中跳动的时候,他其实并没有那么意外。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一定会胜利的人,也不存在一定会赢的比赛,但是他却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着绝对不能输的东西,有着绝对不能放手的信仰。

 

所以欢呼在耳边炸开,有谁因为兴奋跳起来的时候带动的风刮上了他的脸颊,他在心里随着音乐淡淡地默念了几句“真好”,然后习惯性般的转身望向队伍尽头C位那个分明是矮小,却又好似比任何一个人都要高大伟岸的身影。

 

短短的几秒中内,张颜齐其实想象了很多场景,有些是他天马行空的思维早就提前构思的画面,有些则是被氛围感染而无端生出的应景。

 

比如那个小孩会欢呼尖叫得比谁都疯狂,比如那个小孩会迫不及待跟所有人拥抱,当然也免不了几句「大家很棒」「大家辛苦了」之类的话语,又比如那个小孩不敢相信他们会成功,于是愣愣地站在台上,等着现场的热度把他重新唤醒。

 

张颜齐甚至也想过,那个小孩可能会哭。

 

或许是某种无声的声嘶力竭,或许是某种狰狞的撕心裂肺。

 

他们这个总喜欢把一切都背负起来又把一切都埋在心里的队长从来不会放任自己在人前狼狈,他的眼睛可能会红的堪比这获胜的灯光,他可能会紧紧咬住连口红都挡不住苍白的下唇以此压抑情绪,他可能会哭,但他不会放任自己的情绪真的崩溃。

 

然而在张颜齐转过身的刹那,那冗长人世中无比短暂的一秒钟内,他看见了那滴眼泪从周震南的眼里滑落的瞬间,润湿了细密的睫毛,淌过了脸上精致的妆容,在圆滑的下颌擦出了一道弧度,然后落在地上碎成一片无可挽留的晶莹。

 

他虽然比周震南大,但是曾经那些不熟的时候,他出于尊敬,还会对着镜头叫对方一声「周震南老师」,后来认识了,交心了,也偶尔打趣般的叫对方一声「南哥」,即使对方在他眼中就是个小孩,因为只有小孩才会逞强,只有小孩才会喜欢把伤口藏在暗处舔舐豢养。

 

也只有小孩,才会在现在这样的场景下崩溃哭泣。

 

一丁点的伪装都做不出来,一丝一毫的压抑都无法控制,那人不顾镜头里的形象,不顾比赛场上人眼之中的失态,那哭泣得五官都皱在一起的模样简直堪称狼狈和丑陋,传播出去说不定就是劝退和掉粉的节奏。但是看不见那向来透着光的瞳孔,扩音中传出的抽泣的声音,和那几乎打湿了演出服衣襟的眼泪,却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一次挫败都要狠狠地砸进张颜齐的心中,无与伦比的沉重。

 

他还是让周震南哭了。

 

张颜齐终于迈开步子朝着那小孩走去。

 

他不爱揽无谓的责任,更不屑于推脱应有的错误,他想着周震南曾经练习时生过的几次闷气中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身影,那个时候道歉是如此苍白而无意义的事情,所以他闭口不语地只是跟随上小孩的脚步,夜以继日的加紧训练,偶尔能多看周震南紧皱的眉头舒缓一分,那便是多赚了一次。

 

但是唯独这一刻,他却想着,让周震南哭了不是自己的责任。

 

没能够让周震南不哭,才是自己最罪该万死的责任。

 

张颜齐抬手抚上周震南的侧颈,他的指尖微颤,还能感受到对方因为方才的舞蹈和此刻激动的情绪而始终未能降下的体温。

 

他又感受到了周震南急促呼吸的频率,和自己疯狂涌动的心跳几乎是完美的错开,又完美的互补而上,以至于在感受到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里就好像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存在的痕迹。

 

他该说些什么?

 

张颜齐脑海一片空白,只能看见小孩额前的碎发撒下的阴影挡住了脆弱的神情。

 

他在被所有队友簇拥着的小孩身边找到了一席之地,他蛮横而霸道地执意站立在周震南的身前,小孩几乎栽进了他的怀里,是只要抬起头,睁开眼,就能看见自己身影所在的地方。

 

他听见站在周震南身边的的朱微之说“别哭”,他听见了从另外一头的队伍专门走过来的姚琛说“别哭”,他也听见了台下属于小孩的粉丝用心疼的腔调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周震南别哭”,所以他想,这两个字好像太廉价了,谁都可以说,谁都可以听,谁都是那芸芸中的万分之一。

 

但是他应该是不一样的。

 

张颜齐高高望着周震南的发旋,即使被发型老师打理过也掩盖不了那份青涩。

 

他想起了他们俩在训练室单独加练时从镜子里看见周震南目不转睛看着自己的身影,他想起来他强迫周震南去吃饭而自己强行跟随时坐在对面望着对方犹如动物般咀嚼的模样,他又想起一个晚归的夜晚,那个小孩把汗涔涔的刘海拨到一旁,露出光洁的额头然后笑着问他道,哥,你看我帅不。

 

那时候他觉得周震南的样子有些搞笑,他喜欢逗弄那个小孩,所以他应该反着话来回答。但是那天他看着对方疲惫的眼里却遮挡不住的光,不知怎的,他难得一次的没有想要跟对方开玩笑。

 

所以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他是说了什么来着——

 

“帅的,帅的。”

 

张颜齐抬起拇指,轻轻拭去了周震南鼻翼旁的泪渍,在那一刻周震南终于睁开了眼睛,露出那双被泪水迷蒙却仍旧熠熠闪亮的眸子,而张颜齐也终于如愿以偿的在对方的眼里看见了倒映着的自己的身影,看见了他最熟悉和羡慕的晨昏风景,独一无二的,仅此一人的,犹如仅有的世界的。

 

小孩的眼角还在泛红,仿佛海岸日出,仿佛高楼日落。

 

而周震南的眼里却落入了一轮明月,如渡岁月,如鉴光阴。

 

张颜齐庆幸的想,他终归是不一样的。

 

“擦干了再看。”

 

他没够让周震南不掉眼泪。

 

但是幸好,他还能站在近在咫尺的位置,替对方把眼泪擦干。

 

 

 

-

 

 

 

进入采访室之前,张颜齐几乎在门口的原地站了五分钟,以目送周震南走进休息间的背影。

 

那个背影和他记忆中上一次所看见的大不一样,即使步伐是有些狼狈的——因为那个小孩不懂得把握分寸的哭肿了眼睛,视线有些受阻,他本想把人好好地送进房间,却被对方以轻快的态度回绝了——但是对方周身萦绕的氛围是那般鲜活,像极了从青岛湾吹来的缭绕了他们乱发的海风。

 

他轻飘飘地伸出手捞了一把,却只握到了满掌心的荒芜。

 

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不敢去看周震南的背影,好像在那其上承载着什么可怖的东西,他本该看惯了那些失望与阴霾,自己也一度在泥泞中挣扎不可自拔,从来就不是有资格插手别人的立场。但是他却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这个世界上,唯独周震南不可以。

 

张颜齐在这个瞬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他们队伍出现分歧的那个夜晚,小孩用再平淡不过的口吻告诉大家今晚可以散了,回去好好休息。语气里没有生气,反而有些像是赌气,让人颇有些有些「这样就没意思了」的感受。作为拖了进度的罪魁祸首之一,他下意识地就想要留下对方,大抵不仅仅是出于愧疚或者心虚,更有种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只直觉,不能让周震南就这么离开。

 

但他最终没能留下周震南,看见队伍里的人一个个面面相觑的场景他就知道队伍中没有任何一个人真正给予了指责。而周震南没有如他以为的那样,会赌气般的等所有人走了之后自己选择继续留下来,相反的,周震南格外说到做到,他是那个真正第一个离开了训练室的人,而张颜齐只追了几步,就再也迈不开步子。他能清楚地看见对方被汗水浸湿的后衣领,所以他更清楚地看见了周震南逐渐融入黑暗中的那个单薄而孤独的背影,那个画面就这样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再也挥之不去。

 

当天晚上他们都选择在创造营的宿舍就住,他跟着其他人回去的时候,周震南已经爬上了自己的床,戴着耳机微微弓着身子蜷在被子的一角,他耷着眼睛,看见大家回来,没有回避,却也没有主动说话,只有目光清澈而通透的看着每一个人,不知道其中承载着怎样的情绪。

 

即使心宽如张颜齐,也从未去探究过那个夜晚周震南的内心在想些什么。

 

他只是再也不敢放任周震南独自离开再去看对方的背影,小孩要练到几点,他就一定会陪到几点,即使在周震南那边的说法是完全相反的——四肢不勤张颜齐需要加练到几点,他周震南就会陪到几点。

 

这话他忍不住在采访的时候说出了口,那份感恩与感动是发自内心的,他很有自知之明的明白自己算是队伍中进度最慢的一个,所以他从来都是相当配合的留到最后。只是偶尔有的时候,他会懊恼于自己,如果不是自己,小孩每天就能多睡会,如果不是自己,小孩的压力就会再小一些。

 

但后来想想,张颜齐却又感到有些庆幸,如果不是这样,他大抵再也不会知道周震南这个小孩竟然如此拼命。

 

喜欢熬夜的男孩,周震南不是他见过的第一个,但是把熬夜当饭吃的男孩,周震南绝对是他见过仅有的一个,拼起命来连自己都不是对手。

 

张颜齐不自诩是完美主义,他只是在自己的作品上保证着坚决的态度,也致力于精益求精。周震南却在某些事情上有着近乎偏执的执着,达不到他心中所认可的标准,他绝不吝啬从头再来。

 

于是张颜齐每一次在练习室回过头,就能看见周震南站在那里注视着自己的身影,从不缺席,从未消失。偶尔有的时候他从镜子里去偷看对方的神情,却猝不及防的在镜面反射的微光中和对方对视而上,他坦坦荡荡地没有移开视线,周震南则表现地更加自然,甚至有时反而顺着镜子瞪他一眼,好像是意在指责他不准分神不准偷懒。

 

采访的工作人员突然问他,你笑什么。

 

张颜齐愣了一下,我笑了吗。

 

你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张颜齐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他的右手还握着拳,是彼时进来之前试图去抓住周震南背影的动作。他松开手,活动了一下手指,然后咧开嘴角,只答道,我的确挺开心的。

 

他的确开心,有那么几个夜晚,他会看见周震南劳累过度忍不住靠在墙边假寐的模样,他可以靠得很近,看见小孩青涩好看的眉宇,嘴唇因为熬夜而有些泛白,却始终没有失掉那看着就很柔软的触感。他总是这样看到心满意足了,才会低低叫一声对方的名字,而每一次不论他唤得多小声,周震南总会在第一次时间醒过来,然后有些抱歉地挠挠头发,他也习以为常的回一句没关系,然后以自己累了为理由打发着人一同离开。他们也并肩看过不少的夜空,只是谁都叫不出那些星系的名字,哪一天某颗星星稍微亮眼一些了,他们就会互相询问那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启明星,却又面面相觑的谁也不知道答案。

 

开心的时候原则上是不该哭的。

 

而有的时候,开心这个情绪,和落泪这个行为,可以荒唐又合理的共存。

 

张颜齐不会把其定义为哭泣,因为他还能好好说话,他还能笑对镜头,他还能插科打诨地把一件严肃的事情渲染成诙谐,他还能在光怪陆离的视线里想起周震南的身影。

 

记忆中上一次落泪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因为一些年少轻狂的后悔,不值得被搬到台面上来诉说。他本以为自己不会落泪,心疼是真的,欣慰也是真的,这么长的时间里他的小孩的确受委屈了,但是他们终归是拿到了想要的成绩,周震南可以哭,但是自己却没有什么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

 

而当面对采访说着说着话,突然觉得嘴角有些湿咸的时候,张颜齐才恍然意识到,原来不知不觉的,他就已经留下了眼泪。

 

于是理由变得理所应当,他不爱噱头,更不爱虚假,他所说出口的话语,全都是发自内心的真实。

 

“主要是周震南都落泪了,我实在有点抵不住了。”

 

他是因为周震南才流下的眼泪。

 

他只是简单的,单纯的,因为周震南哭了,才流下了眼泪。

 

他一度忘记自己是如何把对方看作是一个小孩,他一度忘记周震南不过十八岁。

 

一个应当漫步在校园里追逐青春,跟自己的兄弟朋友们谈论兴趣爱好,可以偶尔撒野犯蠢,更可以选择肆意疯狂的年纪。

 

一个本该想笑就笑,想哭就哭的年纪。

 

张颜齐只是突然意识到,在这短暂却又显得漫长的练习时间中,周震南愤怒过,焦虑过,失望过,沮丧过,他宁愿把一切憋在心里,憋到嗓子肿胀,憋到眼圈泛黑,他甚至去向对手组的队长倾诉——即使这个举动让张颜齐觉得不甘心——但他却没有任何一次因为这些负面的情绪而哭泣过。

 

张颜齐又开始去想那个产生了分歧的夜晚,小孩沉默地看着人来人往,眼睛里透出了某种期盼,却又被不知名的情绪狠狠压抑着。

 

所以李和宸首先表了态,向周震南承诺第二天大家都会好好练习,朱微之继而仰着头应和着,大家也纷纷跟上,他其实很想走过去揉乱小孩柔顺得过分的头发,然后告诉对方别多想,好好休息,明天才是真正的开始,但是直到最后他也没有做这种没什么实际意义的事情,只是自作聪明的默默把自己的手机闹钟调早了两个小时,想要以某种惊喜的方式给对方一些微不足道的鼓励,最后却以在练习室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来得比他还要早的坐在镜子正中间的那个身影为结局狼狈收场。

 

周震南一脸淡然,只歪着脑袋问他,你怎么来了。

 

张颜齐觉得自己声音干涩的厉害,却只能硬着头皮回道,这话该我问你吧。他抽空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才六点半,窗外的天空也才刚有开始泛白的迹象。

 

周震南却已经是一副刘海被汗水打湿,衣襟紧紧贴在了胸口上的模样,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究竟一个人在这里练习了多久。张颜齐走过去,居高临下的望向周震南的眼睛,那里面好似承载着天将明前的星辰,承载着汹涌的风暴和平静的湖泊,而周震南就这样不卑不亢的仰头回望他,然后说,我觉得,你们会提前来的。

 

至于那一天,几乎所有组员都心照不宣地在七点半之前抵达了训练室,那都是后话。

 

他偶尔能从周震南的眼中看见由于部分人进度跟不上而流露出的焦躁和低落,也偶尔能看见那些被努力压抑着的情绪之下仅一步之遥的崩溃与坍塌,但他看得更多的,是也许连小孩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信任与期冀。

 

以至于让周震南失声痛哭的,从来就不是所谓的委屈与失败,而是那些踏着泥泞与悬崖而抵达而上的成功彼岸。

 

于是张颜齐想,或许自己所流下的,只是替周震南为那些被埋葬的苦辛而纪念的眼泪。

 

 

 

-

 

 

 

宵夜的建议是姚琛提出来的。

 

那个时候周震南正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眼睛上盖着一块温度适宜的毛巾,长期的疲劳与这次过度的流泪一起并发出来,让他的眼睛不可避免的红肿起来。他一时半会看不见,但是对姚琛推门而入的大咧声音立刻就做出了反应,张颜齐没能来得及替他拒绝,就听见小孩用哭得稍稍有些沙哑了的声音飞快地应承下来,答应之后还特单纯的把脸朝他的方向转去,问,你去吗。

 

张颜齐无奈,看来他还是高估了周震南对他的信任,他也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就再也没有对周震南说过一个「不」字。

 

他走过去揭下周震南眼皮上的毛巾,小孩迷糊地睁开眼睛,他突然意识到旁人总说周震南眼睛小是怎么一回事了,如今这么一看,那细长的睫毛下露出一小块漆黑的瞳仁,微微肿起的眼皮给这副模样平添一丝怜爱,周震南好似看不清眼前的情况,只得胡乱在空气里抓了一把,然后低声道:“干什么。”

 

张颜齐探了只手过去,意欲覆上对方的眼睛,周震南没有躲开,于是他轻而易举地触碰而上,感受到了对方的睫毛搔刮在掌心的触感。

 

“你这看路都困难了,还怎么出去宵夜啊。”

 

听了这话周震南却仿佛觉得他张颜齐才是不理智的那个人,他飞快地扬起一抹理所当然的笑容:“那你就更应该陪着我去了哇。”

 

张颜齐不买账:“可是我刚刚也哭了一下咧,你怎么不考虑照顾照顾我。”

 

周震南挑了挑眉,而这个动作被张颜齐的掌心清晰地感知到。

 

“那不一样。”他听见周震南这么说,“我是喜极而泣,你那叫乐极生悲。”

 

张颜齐把手放下来,准确无误的迎上了周震南堪称灿烂的目光。

 

搞什么啊。

 

张颜齐忍不住失笑出声。

 

这个十八岁的小屁孩,还真是什么都知道啊。

 

少年人之间总是气血方刚的,即使这个漫长的夜晚经历了无数时光的轮转,有竞争就会有赢输,有人笑就会有人哭,但是在放下那些不甘之后,相视一笑就仍是朋友。

 

张颜齐挨着周震南坐下,一众人没少打趣小孩肿得像核桃的眼睛,话语之间也当然包括对小孩今晚惊艳表现的夸奖。小孩在这一刻就格外像小孩,一点没有队长的架子,或者舞台上傲然称王的气场,张颜齐清楚地看见周震南的耳根都在泛红,大抵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不久前在那么多人面前哭泣的举动着实有些矫情了,毕竟自己的对手正以败者的姿态坐在正对面。

 

张颜齐本来是饶有兴趣地偷看着小孩这幅无措的模样,而不知什么时候话题就转到了自己身上,最让周震南头疼的是他张颜齐,让周震南为难至此的是他张颜齐,但是张颜齐觉得这不重要,因为自始至终陪伴在周震南身边的也是他张颜齐,无需跟人多说,他知道周震南懂他。

 

他只是在这一刻忽的想起了选择队友的那个下午,他一点都不惊讶小孩会被当选成第一的强手中心位,那是名副其实的,小孩应该是有这个自信的,但是名单迟迟没有念到他的时候,小孩还是忍不住有些紧张。

 

那个时候他就站在周震南的后方,这个角度和当初评级首秀的时候有些相像,小孩困惑于为什么他不站到他的身边去,但是张颜齐就爱这样居高临下的去看周震南的发旋,无论怎么揉乱都会轻易地恢复原状,带着少年人的阳光感,就像是周震南本人同时裹挟着的青涩和锋芒。

 

他看见周震南由于紧张咬住后槽牙时脸颊上肌肉的弧度,他想伸出手指去戳一戳——其实他早就想那么做了,小孩的皮肤带着令他们这些大龄人羡慕的柔软与光滑,那份手感一定很好。他也看见周震南交握在背后的双手握成了拳,十指不安地纠缠在一起,关节都由于用力而有些泛白,他也想过轻轻地握上去——那是近在咫尺的距离,这是他如此认可和尊敬的少年音乐人的手,不知道和自己粗糙带茧的手指有什么区别。

 

但最后他都只把这些冲动暗暗塞回心里,然后看着小孩在听见自己的名字被唤出、得到了全场的恭喜时笑得收不拢的嘴角,他轻轻地把双手搭上对方的肩膀拍了拍,然后把人往最瞩目的前方推去。

 

那一刻的周震南就是个十八岁的小孩,所有的情绪清晰地写在脸上,那些喜悦,那些兴奋,那些仰望,那些期盼,像极了他也有过的十八岁,却又和他所经历过的灰暗的十八岁截然不同

 

冲动大抵就是在那一刻生出来的。

 

他不该只站在小孩的身后,他想要和周震南在舞台上比肩。

 

他在地下待了太久,一度忘记阳光是何模样,有些心照不宣的惧怕,也有自我妄断的逃避。但是有个小孩却像是只是在玩耍的不经意间,就轻而易举地撕开了那个被他虚掩着的空洞,然后光芒溢满了他所认知的一切狭隘,诱惑着他往前多走一步,再多走一步。

 

大家问,南南啊,你怎么就想着选了张颜齐呢。

 

饭桌之上一片哄笑,谁也没有看见张颜齐被群攻的苦笑之下从缝隙里渗透出的暖意灿烂。

 

周震南好似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比起在对手的队伍里还是自己手下比较好,按这个逻辑这么一想,可不就是张颜齐。”

 

张颜齐从对面夹了一筷子肉放进周震南的碗里,是小孩绝对喜欢的口味。因为眼睛问题周震南一直只吃自己正前方的菜,什么时候新上的菜被转过去了,他也一声不吭。

 

周震南又好似心安理得吃着张颜齐夹来的菜,然后张颜齐放下筷子,手腕撑着半边脑袋,格外玩味地偏头看向周震南:“难道不是因为怕不赶快选我的话,我就被抢走了吗。”

 

周震南还没回答,众人就起哄起来,连连打趣道只怕不是南南早早选了他,他一定是尴尬的直到最后都没人选。

 

张颜齐轻轻吹了一口气,微微撩起了周震南密长的睫毛。他看着周震南微肿而眯起的眼睛,轻飘飘地笑道:

 

“他才不忍心这么做咧。”

 

而事实上张颜齐知道那个理由,那天采访的时候他就在周震南的下一个,便是一直等在门外。他听见了小孩口中说出的几乎是有些浪漫的“阳光论”,那一刻他格外想去看看周震南是什么表情,但是门紧紧地关着,一旁一起听见的工作人员忍不住对他微笑,他便只好装作没事人的样子一直按捺着冲动等在门外。

 

后来周震南出来见到他在门外,还一副有些意外和惊喜的模样。小孩还神秘兮兮地凑到他身边悄悄说,哥啊,毕竟是我选的你,你采访时可得给我点面子。

 

他笑着薅了一把周震南柔顺的头发,以示答应。

 

他不知道那段采访最终会在什么时候播出,又或者是否会播出,但是后来小孩似乎也意识到那个理由过于童话,便是对外偶尔打趣称看中了张颜齐的潜力,偶尔玩笑称他们队伍就需要张颜齐这样优秀的Dancer。

 

如果当初周震南不选他,要说不失落,那一定是假的。

 

而当周震南真的用那种软糯的语气和坚定的口吻呼唤出他的名字的时候,他又格外的觉得不真实。

 

但是那些都不重要了。

 

张颜齐想。

 

他已经实现了小孩对他的期待,他已经帮助对方拿到了应得的胜利。

 

他已经成功的和周震南在舞台上并立而舞,并肩而唱。

 

那就足够了。

 

 

 

-

 

 

 

有那么一段时间,张颜齐偶尔会听见同营里的选手说,周震南看起来像是那种不怎么好相处的类型。而这些言论没过几天就在周震南时常犯蠢迷糊的举动中消失殆尽。

 

张颜齐便是回想起了他与周震南的第一次见面,在公司的面试现场,他习惯性地戴着衣服外套上的兜帽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而周震南就与他的队友们站在光线最亮的大厅中央,其实第一眼望过去他没有在人群之中看见周震南,那是一个向来令周震南恼怒的理由,之后张颜齐跟对方说起这件事,也从来识趣的不会提及。

 

来之前他就听过周震南的名字,但也就仅仅局限于一个名字,和一个「他应该很强」的路人印象。

 

他也看过对方的照片,而在现实中这么一打量,反而比网络上更像个小孩。

 

小孩。

 

这个词一旦在脑海中成型,突然就朝着一发不可收拾的方向奔去。

 

张颜齐听不见哇唧唧哇的学员们都在说些什么,他把自己的脸往衣领下埋了埋,专注的视线却依旧穿过人群牢牢地钉在那个没什么笑容的小孩脸上。阴影在他身上打成厚厚一层,对方的身影却像是镀在了光中,连头发丝都在泛着光。

 

张颜齐看向对方柔顺的发顶,只莫名其妙地想着,摸上去手感会不会很好。

 

周震南看起来好似不那么平易近人,上挑的眼睛里却是带着他最熟悉的那种野心的光芒,带着未被打磨的尖锐,是一种超凡自信的象征。他其实不讨厌这种类型的人,优秀的人本就该有屹立于人群的资本,骄傲的人本就该有时刻向上仰望的资格。小孩如此不加掩饰的表现,反而令他觉得新奇和敬佩。

 

他的面试正好在哇唧唧哇学员之后,工作人员让他去办公室门口等着,他站了没多久,就见周震南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出来。

 

他们的目光猝不及防地对视而上,小孩一瞬间有些怔愣,似乎是没想到门口站着一个人,还用这样赤裸裸的视线看着他。张颜齐倒是冤枉,他也不是故意要不礼貌地盯着对方看,只是他一早就注意到,面试之前周震南的脸上就没有什么紧张的神色,此刻圆满结束出来,对方的表情就变得更加放松,以至于在那副稚嫩又不失霸气的面孔上平添上几分柔和,颇有种清风拂面的畅快感。

 

那一刻他看进了周震南的眼中,小孩的眼神很坚定,面对自己没有什么质疑或者回避,反倒是生出几分他也无法考量的打探。

 

那种目光他欣赏又喜欢,只需要一眼他就知道他们或许是同类人。

 

而周震南经过了他的身前,那双潋着山川瑞雪的眸子就横亘在他心口的位置,比远看其实要高上几分,不偏不倚,恰恰好好地撞进他的心中。他看惯了人眼中的黑暗与颓唐,也有那些本是燃烧的火焰却被现实一点一点熄灭,只留下满目尘烬与荒凉。但是周震南的眼中只有西行的白马,孤高的青莲,还有他向来不敢直视的永不坠落的太阳。

 

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和自己分明截然不同的人。

 

那小孩眼中的热度可能会烫到自己,而自己就像是伊卡洛斯的翅膀,靠得太近就会受伤。

 

但是在入营拍摄的当天,他隔着厚重的人群感受到了一个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热忱的视线,而回过头找寻到那视线的主人竟然是周震南的时候,面对那双眼眸,一些退却开始瓦解,理智融化掉所有犹豫不决。

 

张颜齐只是没想到会是周震南主动来跟他打招呼,小孩脸上有着不易察觉的紧张神情,一双小鹿般澄清的眼眸里也满是小心翼翼的好奇,然后在攀谈之间了解到自己也是重庆人后,顿时就一扫之前的模样,扬起一个大咧的笑容,说话的腔调都豪爽了几分,转变之快令他也咂舌。

 

周震南看起来的确不那么平易近人,所以跟这个小孩的交往,是要靠走心的。

 

而小孩身上带着他最熟悉的那种气质,明朗的天分,高超的技艺,和从不曾落下一分一秒的努力。

 

他遇见过不少这样的人,周震南却是他认识的人中走在最前方的那个。

 

他们之间大抵是有默契的,一起窝在训练室里写首场公演的Rap词的时候,张颜齐就知道这个小孩是个名副其实的天才,他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从来没有遇到一个如此与自己灵魂相悖又相贴的创作人。

 

矛盾吗,或许吧。

 

只是这个世界上,他大抵再也遇不到第二个周震南了。

 

 

 

-

 

 

 

宵夜结束之后,周震南说要去买点眼药水,张颜齐二话不说地跟了上去。一行人在饭店门口分开,姚琛却忍不住在他们身后连连慨叹,只道南南真是可怜,居然被张颜齐这么个大傻子给赖上了。

 

张颜齐却不恼,一副理所当然懒得给他们视线的模样,然后屁颠屁颠地快速跟上周震南的步伐。

 

晚上的天气很好,夜风里带着点海水的腥甜,周震南走在他身前两步距离的地方,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

 

他盯着对方的后脑勺看了一会,然后问:“你看路方便吗。”

 

周震南的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比平时看上去更小了,他随意地点了点头,发型上的一撮乱毛随着他的动作来回颤动着。

 

张颜齐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走到周震南的身边去,他们之间好像偏偏在这个时候生出了一道来自空气的隔阂,近在咫尺的同时更是远在天涯。

 

张颜齐默了一会,忽的又低低开口:“我总觉得我要跟你道个歉。”

 

小孩发出一声毫不做作的疑问音:“诶?为什么啊。”

 

张颜齐抓了抓自己额前被发型老师全数放下的刘海:“毕竟你之前那么信任的选了我,可是我的表现却有让你失望吧。”

 

周震南停下脚步,非常狐疑地转过身来。这个时候张颜齐清晰地看见了对方的神情,是一种从头到脚的莫名其妙,好像连眉毛都在疑惑着反问他在说些什么。

 

“为什么要失望呢。”周震南的语气是如此理所当然,“我又不是因为你全能才选你的。”

 

这话反而让张颜齐有些无奈了,这个小孩说话还真是直来直往不留情面。

 

“我选你,怎么说——”周震南视线上翘,扬起一根手指,这个姿势他熟悉,是他们之前一起创作Rap的时候他了解到的周震南的一个习惯,是对方在思索用词时下意识的表现。

 

张颜齐看对方半天没吐出一个词,像是想到了什么,轻轻地笑了笑,然后接道:“——是命运使然,对吧。”

 

周震南立刻打了个响指把手指调转方向转向他,一脸的满意与欣喜:“你懂我。”

 

周震南放下手,嘴角的弧度淡淡的,说话的语气也轻轻的,而张颜齐却知道,这正是小孩认真的时候,掏心的时候的表现。

 

“大概是和姚老师相反的原因吧,我觉得你很强,所以在将来或许有朝一日要成为对手之前,想要先跟你做一次队友。”

 

他的话语顿了顿,神情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其实那天啊,是这样的,当天不是阳光特别大嘛,我不怎么看得清东西,然后我就蹲下身,从阴影里看过去,你就站在阳光照射下来的和阴影的交界那里,一眼看过去只有你的脸是逆着光而看不清。”

 

“但是我知道那个是你。”

 

张颜齐一愣。

 

而小孩在他面前自顾自地咧开嘴角,仿佛笑靥生花:“所以我想,这大概就是天意。”

 

多么幼稚而仓皇的理由啊,但是张颜齐想,这真是像极了他所认识的周震南会做出的举动。

 

他回给对方一个笑容:“那我还得跟那个阳光道个谢。”

 

周震南好似满意地转回身,他重新迈开了脚步,不远处突然转红的信号灯却让张颜齐无端回想起了今夜他们获胜的那个瞬间。

 

那是小孩的骄傲。

 

那是值得他铭记一辈子的舞台。

 

张颜齐抬起头,今晚月光盈盛,反射着些许属于太阳的温暖,并不刺眼,只在他们的身上渡上岁月的流光。他是地下出身的音乐人,仰望而上的从来不是明朗天空,而这一次他被那个好似比太阳还要耀眼的男孩拉到了日光下,迸发出的光明几乎耀花了他的世界。

 

周震南在他前方缓步走着,每一步都像是踏着星河。

 

他或许今后不再有与对方并肩的机会,他或许不再能够遇到那种所谓名为命运的瞬间,但是他不需要从逆光之中去辨认周震南的面庞,他只需要他的小孩永远在自己的眼中熠熠闪亮。

 

我才不羡慕阳光。

 

张颜齐想。

 

 

然后他走上去,在红绿灯的路口,牵起了周震南的手。

 

 

 

 

 

End.






呜呜呜太好磕了

重庆line赛高!

他们真的给了我一种灵魂都是契合的感觉


南南和77都要高位出道啊






评论(22)
热度(528)
  1. 共13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Niyo. | Powered by LOFTER